岐黄初试与尾随的阴影
1938年的秋夜，深山里的气温骤降，呵气成霜。疲惫不堪的队伍在一处相对背风的山坳里停了下来，进行短暂的休整。连续几个小时的急行军，对于这支由伤员、病号和普通百姓组成的队伍来说，己是极限。人们蜷缩在一起，依靠彼此的体温抵御严寒，空气中弥漫着压抑的咳嗽声和因伤痛引起的低声呻吟。
队伍的核心，依然是那副简陋却承载着全部希望的担架。李峻被安置在避风处，身上盖上了所有能找到的破烂衣物和毛毯，但他依旧冰冷得吓人，呼吸微弱得如同蛛丝，仿佛下一刻就要断裂。那一片磺胺嘧啶似乎暂时阻止了最致命的细菌感染，但将他从鬼门关拉回来的，绝非这点微末之力。
赵立帆守在旁边，用手背感受着李峻额头的温度——依旧是一种不正常的低温，这比高烧更让他心惊肉跳，这是机体即将衰竭的征兆。他的心沉甸甸的，现代医学的知识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他想起白天那位老兵的话，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他找到那位姓钱的老兵。钱老兵正就着微弱的手电光，仔细辨认着几株白天行军途中冒险采来的、沾着夜露的草根和树皮。
“钱大哥，怎么样？这些…能用吗？”赵立帆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钱老兵抬起头，脸上皱纹深刻，眼神却透着老猎户特有的精明和一丝不确定：“赵医生，俺按你说的，找了点黄芩、金银藤…这东西苦寒，按理说是清热毒的。还有这个，”他拿起一小段干枯的根茎，“是黄芪，补气的老根。可…可队长这伤，邪乎得很，俺这土法子…”
“死马当活马医吧！”王雷不知何时凑了过来，眼睛通红，声音沙哑却斩钉截铁，“老赵，你就说咋弄！需要熬药？我这就去找锅生火！”
“不能生明火！”周斌立刻低声制止，“鬼子肯定放出了侦察哨，火光和烟会暴露我们！”转移途中，隐蔽是第一要务。
赵立帆沉吟片刻，看了看气息奄奄的李峻，又看了看手中那几株散发着泥土和草木清香的药材，一个念头闪过。“有没有办法…弄点热水？不要烧开，温的就行，把这些药捣碎了泡进去，尽量把药汁滤出来，能喂进去多少是多少。外用的…也想办法捣成糊。”
这几乎是最原始的方法了。没有煎煮，药效会大打折扣，但这是目前唯一能做的尝试。
王雷立刻行动起来，他找炊事员要来了那个几乎摔扁了的行军水壶，将里面最后一点水分给几个重伤员后，小心翼翼地将干净的雪装入壶中，然后紧紧塞进怀里，用体温慢慢焐热。另一个战士则找来两块相对干净的石头，开始仔细地将药材捣碎。
这个过程缓慢而艰难。在寒冷的夜里，用体温化雪取水，需要极大的耐心和毅力。王雷牙关紧咬，一动不动，仿佛怀里的不是水壶，而是队长最后的希望。
赵立帆则再次清理李峻肩头的伤口。那触目惊心的溃烂和隐隐的青黑色，在月光下更显诡异。他深吸一口气，摒弃杂念，用最后一点酒精（也是缴获的珍贵物资）擦拭了伤口边缘，然后将捣碎的金银藤和黄芩糊小心地敷了上去。做完这一切，他几乎虚脱。
这时，王雷怀里的雪也化成了小半壶温水，混合着捣碎的黄芪粉末，呈现出浑浊的淡黄色。赵立帆接过水壶，和王雷一起，极其小心地、一点点地将药汁润进李峻干裂的嘴唇。大部分都顺着嘴角流了出来，只有极少部分似乎被吞咽了下去。
“队长…咽了…他咽了！”王雷激动得声音发颤，仿佛看到了神迹。
赵立帆却没有那么乐观。他知道，这只是心理安慰大于实际效果。但他还是点了点头，拍了拍王雷的肩膀。“会好的…一定会好的…”他不知道是在安慰王雷，还是在安慰自己。
夜深了，除了警戒哨，大多数人都被迫进入短暂的睡眠，以恢复一点可怜的体力。周斌强打精神，和老张排长研究着下一步的转移路线，必须避开大道，寻找更隐蔽的小径，争取尽快与支队主力汇合。
赵立帆毫无睡意。他靠坐在李峻担架旁，借着月光，死死盯着队长的脸，观察着他每一次微弱呼吸的起伏，仿佛要用目光将他从死亡边缘拉回来。寒冷和疲惫如同潮水般不断冲击着他的意识，那种源自辐射病的恶心和眩晕感也再次袭来。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意识模糊，几乎要撑不住的时候，他似乎看到——李峻的眉头，极其轻微地蹙动了一下！
不是幻觉！
赵立帆猛地一个激灵，瞬间清醒，扑到李峻面前，手指再次搭上他的腕脉。
脉搏！似乎比之前…有力了一点点？虽然依旧微弱，但那种即将断绝的游离感，似乎减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