棚屋里的油灯把药香烘得暖了些,卢清漪刚把最后一瓶药归置好,忽然想起什么,指尖轻轻碰了碰发间的玉簪那是她及笄时父亲亲手给她簪上的,说“清漪以后要做能撑住家的女子,莫像温室里的花。”
她抬头时,正撞见崔砚盯着窗外的流民棚屋出神,便轻声道:“今早出发前,我爹送我到城门口,还说若见了崔郎,替我告诉他,当年他爹说要守河朔,如今他接住了这担子,是个不错的将军。”
崔砚猛地顿住,“父亲”这两个字,像块石子投进他心里,瞬间溅起满池回忆。他忽然想起现代家里的阳台,每个周末的早上,父亲总会搬两把藤椅,和他一起晒着太阳喝茶,说“工作别太累,平安就好”;
母亲则在厨房忙,粥香飘出来时,会喊他们“快来喝,再放就凉了”。那时候的日子,没有槊伤,没有粮荒,连争执都是“今天吃红烧肉还是糖醋排骨”的琐碎。
“你爹……倒是还记得我爹。”他声音低了些,看着甲片上的划痕,
“我以前总嫌我爹啰嗦,说他管得太多。首到后来……”他顿了顿,没说“首到穿越到这乱世”,只换了个说法,“首到再也见不到他,才想起他说的平安,原来是最难的事。”
卢清漪没错过他眼底的怅然,轻声问:“将军也很想家人吧?”
“想。”崔砚点头,喉结动了动,“我娘煮的粥,是用糯米和红豆熬的,熬得很稠,上面撒把炒芝麻,我以前总嫌甜,现在却总在梦里喝到。
还有我爹,他总爱修些小物件,家里的灯坏了,他挽着袖子就修,说自己动手,比找人省事。”他忽然笑了笑,带着点自嘲,“有时候我会想,我是不是还在做梦?说不定哪天醒过来,就能看到家里的灯亮着,我娘喊我吃早饭。”
“那……将军想回趟博陵?”卢清漪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他的念想。
崔砚沉默了,这个问题,他问过自己无数次。在郓州的战壕里,在魏州的城楼上,在每个杀完敌的深夜,他都想过“要是能回去就好了”。可每次看到流民们饿肚子的样子,看到士兵们带伤作战的模样,看到卢清漪为了送药奔波的身影,这个念头又会被压下去。
“以前想。”他抬头,目光落在棚屋外排队领粮食的流民身上,有个老妇人正把自己的粥分给孙子,自己只啃着干硬的粟米饼,“现在……不敢想了。”
“不敢,离得蛮近的啊?倒时与你一起。。。。。。”
“嗯。”崔砚打断了她的话,“我要是回去了,魏博的这些人怎么办?伤兵还等着药,流民还等着荒地种粮,你还等着守住卢家的承诺。
我总不能把他们扔在这乱世里,自己去寻安稳。”他忽然想起现代父母常说的“做人要担责任”,以前觉得是大道理,现在才懂,责任不是嘴上说的。
卢清漪看着他眼底的光慢慢亮起来,忽然懂了,他不是不想回去,是把对家的念想,变成了守护魏博的执念。她打趣道:“将军以前在家里有什么趣事倒是说来听听?”
崔砚猛地抬头,像是被点醒了,是啊,他想念,是现代的房子、现代的灯,是“平安”“安稳”“有人牵挂”的日子。但是在这乱世里。。。。。。。。
他忽然觉得左臂的伤口不那么疼了。他想起父母说的担责,想起士兵们期待的眼神,忽然明白了自己该成为什么样的人,不是那个只想回家的过客,而是能守住魏博、能给百姓安稳的节度使,也是那个终究回不去了的人罢了。
“对。”崔砚起身,“把魏博变成那样的地方,把大唐变成那样的地方。让人人有粥喝,人人有家住,让孩子们不用遭遇战乱,让你爹能放心,让我爹娘……也能为我骄傲。”
卢清漪看着他眼底的坚定,忽然笑了。
守住魏博,成为大唐的新主人,让这里的汉立于世界之巅,让这里的人过上安稳日子,他就没有辜负父母的教诲,没有辜负自己来到这乱世的意义。
就在这时,棚外传来卢承业的急喊:“将军!城外外面巡逻队看见了李节度使的使者!手里还攥着李氏的家徽!”
崔砚眼底没有了之前的怅然,只剩坚定:“走,去看看。不管是谁在搞鬼,都不能让他毁了我想建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