濮州城头的风裹着血腥味,刮得人脸生疼。杨师厚靠在垛口上喘粗气,左臂的箭伤被汗水泡得发脓,血痂粘住甲片,每抬一次手都扯得皮肉生疼。
城下的攻城槌还在撞门,咚咚的声响像敲在每个人心上,他低头看了眼脚边,三个年轻兵卒的尸体叠着,最下面那个才十六岁,脸上还沾着没擦干净的灶灰,看样子是昨天刚从民壮里挑上来的。
“将军!滚油没了!箭也只剩这半桶了!”亲卫小张抱着箭囊跑过来,盾牌上插着七支箭,像个刺猬。他刚喊完,一支汴军的弩箭就擦着他耳朵飞过,钉在城墙上,箭尾还在颤。
杨师厚没应声,死死盯着城下那面“王”字旗。王檀骑着匹黑马,在阵前来回晃,手里拎着个东西,对着城头喊:“杨师厚!看见没?这是你昨天派去搬救兵的斥候!再不开门,老子把你们魏博兵的骨头都熬成汤!”
城底下的汴兵跟着哄笑,有人举起手里的肉干,往城头扔:“来尝尝!这是前天抓的老百姓,比狗肉香!”
那肉干落在杨师厚脚边,他瞥了一眼,胃里猛地翻腾,上面还带着没刮干净的指甲。他攥紧枪,枪杆都被汗湿了,刚要喊“跟他们拼了”,就听见远处传来马蹄声,不是汴军那边的,尘雾里,一面“崔”字旗正往这边冲,马队跑起来的动静,震得地面都发颤。
“是将军!将军带援军来了!”小张先喊出声,声音都变调了。城头上的兵卒们也看见了,有的忘了躲箭,首愣愣地望,连伤口疼都顾不上。
崔砚的马跑在最前面,马汗浸透了马鞍,他裤腿沾着泥,头盔歪在一边,刚到城下就扯着嗓子喊:“杨师厚!开门!”
城门刚开条缝,崔砚就催马冲进来,身后的士兵扛着几十个陶罐,有的还在晃,里面的火药撞得“沙沙”响。杨师厚刚要问这是啥,就见崔砚抓起个陶罐,从怀里摸出火折子吹亮,点着引信,“滋滋”的火星子冒出来,他捏着麻布边,猛地往城下扔。
“轰!”
一声巨响,城底下的汴兵倒了一片,碎片溅得老远。王檀懵了,还没反应过来,又有十几个陶罐飞下来,接连的爆炸把汴军的攻城阵炸得稀烂。有个汴兵吓得转身就跑,被后面的人推搡着摔倒,刚爬起来又被爆炸的气浪掀飞,惨叫着滚进泥里。
“他娘的!这是啥玩意儿?!”王檀气得骂娘,刚要下令重新列阵,就见崔砚带着骑营从城门冲了出来,银枪效节都的兵卒们跟在后面,银枪扎进汴军堆里,跟扎麦子似的。
“王檀!你不是要熬汤吗?老子先送你下锅!”崔砚握着马槊,首朝王檀冲去。王檀慌忙拔刀抵挡,“铛”的一声,刀被马槊挑飞,他吓得拽着马缰绳就想跑,崔砚早料到,一脚踹在他马腹上,那马吃痛人立而起,王檀“哎哟”一声摔下来,刚要爬,就被两个骑营士兵按住,绳子“哗啦”一下捆住了胳膊。
“将军!活捉王檀了!”士兵们喊得震天响。
汴兵见主将被抓,哪儿还有心思打,有的扔了刀就跑,有的干脆跪在地上求饶。杨师厚带着人追上去,看见个汴兵还在啃手里的肉干,气得上去就踹了一脚:“还敢吃!你他娘的还是人吗?!”那汴兵吓得一哆嗦,肉干掉在地上,露出半截手指头,城头上的兵卒们看了,有的当场就吐了。
崔砚走过去,盯着那截手指头,指节捏得发白,指缝里都渗出血:“把所有俘虏分两类,没吃过人的,编为民壮,跟着开垦荒地;吃过人的,全关起来,等战后斩了!”
正说着,城门口传来动静。几个老百姓提着篮子跑过来,最前面的是张老大娘,手里攥着个粗布包,见了崔砚就往他手里塞:“将军,趁热吃!就这几个饼了,俺们昨晚连夜烙的。”崔砚接过来,饼上还沾着灶灰,大娘的手冻得裂了口子,指甲缝里全是黑泥。
“谢谢您,大娘。”崔砚咬了一口,饼又干又硬,刺得喉咙疼,可他还是往下咽,这是老百姓能拿出来的最好的东西了。
刚吃完半块,斥候小李就骑着马跑过来,脸色煞白:“将军!不好了!长安派神策军来了,说是要催粮绢,还带着崔沅的人,想查咱们的火药作坊!”
崔砚手里的饼“啪”地掉在地上。他盯着小李,声音发哑:“田令孜这老东西,倒会挑时候!”
杨师厚也急了:“那咋办?咱们主力在濮州,魏州城里就剩些民壮,神策军要是硬闯……”
“硬闯?他敢!”崔砚打断他,转身对小李说,“你立刻回魏州,告诉卢承业,把城外的流民都迁到作坊附近,神策军要是敢靠近,就让他们看看老百姓的样子!再让银枪效节都抽五百人,连夜回魏州,盯着神策军的动静,敢闹事就拿下!别管啥宦官,敢动魏博的东西,先揍了再说!”
小李领命刚要走,崔砚又喊住他:“告诉卢承业,就说我崔砚说了,粮绢没有,要命有一条!田令孜要是想逼死魏博百姓,就让全天下都知道,长安的宦官是怎么祸国殃民的!”
小李骑马跑了,杨师厚还在担心:“将军,咱们跟神策军翻脸,会不会被安上谋反的罪名?”
崔砚望着远处长安的方向,冷笑一声:“谋反?田令孜伪造圣旨、克扣军饷,他才是谋反!咱们守着濮州,护着老百姓,就算被安罪名,也比当朱温那样的吃人恶魔强!”他捡起地上的银枪,掂了掂,“再说,咱们有这玩意儿,神策军要是不长眼,正好让他们尝尝厉害!”
城头上的兵卒们听见了,纷纷喊:“将军说得对!跟他们拼了!”“保魏博!保百姓!”
崔砚举起银枪,对着城下喊:“兄弟们!汴军被咱们打退了!长安的乱臣贼子想来捣乱,咱们怕不怕?”
“不怕!”喊声震得云都散了,连远处的汴军俘虏都不敢吭声。
而汴州城里,朱温正把王檀被俘的战报往地上摔,茶杯碎了一地,茶水溅了谋士一身。“废物!两万兵!居然打不过崔砚那小子的一千人!还被活捉了!”
谋士缩着脖子,小声说:“主公,崔砚有那新式火药,强度有些过高了,不好对付。不如……咱们跟田令孜联手?让他在魏博闹事,咱们再趁机攻濮州,首尾夹击……”
朱温眼睛一亮,拍了下桌子:“好!就这么办!你现在就去长安,给田令孜送百两黄金,再许他三千石粮!告诉他,只要能牵制住崔砚,魏博的地盘,给他分一块!”
谋士领命后,像一阵风一样迅速离去,留下朱温一个人站在窗边。
他的目光紧紧锁定在濮州的方向,仿佛能够穿透那遥远的距离,看到崔砚。朱温的脸色阴沉得可怕,他的牙齿紧紧咬在一起,发出咯咯的响声,仿佛要把所有的愤怒和怨恨都通过这咬牙切齿的动作发泄出来。
“崔砚,你给我等着!”朱温恶狠狠地说道,声音中充满了仇恨和决绝。“这次有田令孜帮我,你别以为你还能像以前那样嚣张!下次见面,老子定要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他的拳头紧紧握着,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鲜血缓缓渗出,但他似乎完全没有感觉到疼痛。他的心中只有对崔砚的仇恨,以及对魏博的毁灭欲望。“我要把你和你那该死的魏博,全部踏平!”朱温的怒吼在房间里回荡,仿佛整个世界都能听到他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