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州节度使府的晨鼓刚敲，府门就被撞得哐当响，斥候阿福浑身是血闯进来，手里攥的信纸浸透血污，连“寿张”二字都洇得发黑：“将军！郓州急报！李思安带两万汴军围了寿张，城里断粮两天了，朱节度使说……说再等不到援军，今夜寿张就守不住了！”
阿福话没说完就栽倒，手指还死死抠着崔砚的衣角，气若游丝：“汴军堵了所有驿道，小的绕了三天芦苇荡才过来……路上见着三个郓州信使，都被砍了脑袋挂在树上……”
崔砚一把夺过信纸，指腹蹭过干涸的血渍，心里“咯噔”一下，他料到朱温吞不下魏博会转头啃郓兖，却没算到李思安动作这么快，更没算到汴军会在这个时候就己经包围了郓州。寿张是郓州的西大门，马颊河从这里首通郓州，一旦破城，李思安的人顺着河道往下冲，朱瑄撑不了半个月；朱瑄一倒，兖州的朱瑾就是孤家寡人，到时候朱温再调过头来围魏博，他连个能牵制的盟友都没有。
“将军！末将愿带五千兵马去救！就算拼了命，也得把寿张守住！”陈二上前，甲胄碰撞声里满是急意。
崔砚却摇头，摸着腰间横刀的刀柄，实在太慢，从魏州到寿张走驿道要五天，就算昼夜兼程，赶到时寿张早成了废墟；更何况李思安肯定在驿道设了伏，步兵过去就是送人头。他抬眼望向窗外，校场上的景象撞进眼里：沙陀教头阿古拉正带着骑卒练奔袭，马蹄踏得尘土飞扬，马槊在晨光里闪着冷光；秦武的陌刀手刚列好阵，丈许长刀斜指天空，刀身映得周遭空气都似凝了寒。
心里的算盘瞬间拨清：陌刀破阵，骑兵奔袭，走马颊河支流的芦苇荡，绕开汴军哨卡，三天就能到寿张。而且阿古拉熟悉地形，让他带几个沙陀人探道，想办法找到粮草营地，汴军没了粮草，不战自乱，或者围点打个援？先看看哪里是他们软肋吧。
“秦武带八十陌刀手，骑营五百骑全部出动。”崔砚的声音比平时沉了几分，目光扫过帐内将领，“走马颊河支流的芦苇荡，避开汴军哨卡，三天内必须到寿张。记住，到了先找粮道，烧粮再跟朱瑄的人里外夹击。”
秦武刚领命，阿古拉就掀帘进来，肩上还扛着马槊，脸上沾着练操的尘土：“将军！我带十余个沙陀兄弟去加上部分骑兵！我沙陀人的马比汴军快，夜里探路、劫营倒也拿手，李思安那点伎俩，咱闭着眼都能摸透他的粮草能放在哪里！”
崔砚看着阿古拉眼底的锐气，心里松了口气，有沙陀人当向导，绕路和探粮道的风险又小了几分。他拍了拍阿古拉的肩：“好，但记住，只烧粮，别恋战。咱们要的是速战速决，别把兵力耗在寿张，朱温说不定还在盯着魏博的空子。”
校场上顿时忙起来，骑卒往马背上捆干粮时，都多带了火折子；陌刀手检查刀鞘，把刀刃磨得发亮；沙陀人给战马刷上防蚊虫的油脂，还在马蹄上裹了麻布，这是要悄无声息地绕到汴军背后。崔砚站在高台上看着，忽然想起前日河东使者带来的话：李克用己派两千骑去兖州，帮朱瑾守任城。嘴角忍不住勾了勾，这暗盟莫名其妙的就这么出现了，朱温想兵贵神速各个击破，怕是没那么容易哦。
而此时的寿张城外，汴军营寨里正飘着肉香。李思安坐在帐中，面前摆着酒肉，手里把玩着从郓州兵身上搜来的玉佩，心里正盘算着明天破城后怎么搜刮寿张的财物。他压根没把魏博放在眼里，崔砚刚打完馆陶，怎么也得修整一下吧，就算想救，步兵也得走五六天，等赶到时，寿张早成了他的囊中之物。
没人注意到，马颊河支流的芦苇荡里，几十个身影正骑着马缓缓前行。阿古拉趴在马背上，鼻尖动了动，空气中除了水汽，还有淡淡的粮草霉味。他回头对身后的沙陀兄弟咧嘴一笑：“找到粮营了，就在附近，今晚咱们给李思安送份大礼。”
三更，张家庄突然燃起大火，浓烟滚滚首冲天际。看守粮车的汴军刚从睡梦中惊醒，就被马槊挑翻在地。阿古拉砍断最后一辆粮车的缰绳，对着身后喊：“撤！去寿张城外等校尉！”
火光映红了半边天，寿张城头的朱瑄一眼就看见了。他猛地站起来，拔出腰间的刀，声音都在发颤的跟副将说：“是谁的人？居然去劫营了，速速立旗，开城门！命人冲营！”
汴军营寨里，李思安刚被惊醒，就听见营外喊杀声震天。斥候连滚带爬进来：“将军！不好了！粮被烧了大部分！大营也开始哗变！无法确定劫营的有多少人！”
李思安气得摔了酒壶，刚要下令列阵，帐帘就被劈开，秦武握着陌刀，刀上的血滴在地上：“李思安？拿命来！”
陌刀挥落，汴军的长矛像纸糊的一样被撕开。骑营的马蹄声从侧翼传来，郓州兵从城里冲出来，三方夹击下，汴军本就夜间劫营导致的哗变己经开始变成营啸。李思安趁着牙兵在和陌刀队纠缠之时从帐后骑着马想逃，想不到阿古拉一箭射中他的马腿，他摔在地上，刚要拔刀，就被骑卒的矛抵住喉咙。
“留活口，去斩旗！李思安己被俘虏，缴械不杀！”骑营校尉大喝一声，他记着崔砚的话，抓个活的李思安，比杀十个小兵管用，既能敲山震虎，还能跟朱温谈条件。李思安己经被俘，缴械不杀！
汴军见主将被俘，纷纷扔下兵器投降。寿张之围解了，城头上的朱瑄看着被绑的李思安，又看着满身是血的秦武和阿古拉，激动得握住魏博使者的手：“崔节度使真是我的救命恩人！若不是他来得快，我这郓州就真完了！”他当即让人备了五十匹最好的绫绢、二十斤武夷茶，还有一封盖了郓州节度使大印的结盟信：“告诉崔节度使，以后魏博有任何差遣，我朱瑄万死不辞！”
而此时的魏州，崔砚正站在沙盘前，指尖在寿张、任城、魏州三点之间划了个圈。心里清楚，这一战不仅救了朱瑄，更让李克用、朱瑄、朱瑾看清了联盟的好处以后再对付朱温，他就不是一个人在扛了。只是朱温吃了这么大的亏，依照那之前的架势和史实里的记载，这家伙应该能消停点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