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州城西的敲过三更,帐内油灯光晕晃得周虎眼热。他看着朱温送来的明光铠甲片,刃口刮过甲缝里的铜钉,满脑子都是天明后里应外合、砍了崔砚的场景,不由得狞笑起来,张老疙瘩的五百洺州牙兵己在北门外接应,只要他这边烧了粮库、乱了城防,魏博迟早是他的。
“刘三,火把备好没?”周虎头也不抬,语气里满是胜券在握。可话音未落,帐帘“哗啦”被踹飞,陈二带着两百靖难军士兵涌进来,长矛尖抵着帐内牙兵的咽喉,火把光刺得人睁不开眼。周虎猛地拔刀,却见崔砚从士兵身后走出,手里捏着封墨迹未干的信,正是他写给朱温的献城约。
“周都虞侯这招里通外敌,倒是练得熟练。”崔砚声音冷得像魏州秋夜的霜,“可惜啊,你派去洺州的信使,昨天就把你卖了。”他抬手示意,崔秩领着三个牙兵走进来,其中一个正是周虎的心腹信使,此刻头垂得能碰到胸口。
周虎挣扎着要扑上来,却被士兵按在地上,刀架在脖子上。帐外传来牙兵的骚动,是辅兵营的旧部听到动静赶来。崔砚步出帐外,将献城约举得老高:“周虎要烧粮库、屠百姓,你们愿跟他一起当朱温的狗?”
牙兵们盯着那封密信,再想起这些日子靖难军分粮、帮百姓修水利的好处,几个扛过河阳之战的老兵率先扔了刀:“俺们跟将军走!不跟逆贼混!”刀甲落地声此起彼伏,周虎瞪着眼嘶吼,却被士兵堵了嘴拖走。崔砚看着归顺的牙兵,心里暗笑,世人都说藩镇平乱要靠杀,他偏要试试,提前策反信使、断后路,既少流血,又能收人心,何乐不为?
次日清晨的魏州城还裹在薄雾里,城东突然传来马蹄声。信使捧着明黄圣旨奔进节度使府,满院人都愣了,谁也没料到,长安的旨意竟来得这么快。使者展开圣旨,声线穿透晨雾:“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魏博留后崔砚,平牙兵之乱,安一方百姓,功绩卓著。特授崔砚魏博节度使,赐紫金鱼袋,准其招募靖难军一万,以镇河北……”
崔砚跪接圣旨时,指腹蹭过圣旨上的龙纹,心里一阵透亮。他原以为崔沅在朝中作梗,上书至少要等个把月,没成想提前托卢承业给长安的李尚书递了话,再借李克用使者在僖宗面前吹风,竟把“按部就班”的流程全打乱了。一旁的卢承业凑过来低笑:“将军这招借势破局,连长安的老狐狸都没反应过来,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啊。”崔砚抬头笑了,接过使者递来的紫金鱼袋,转身对院外欢呼的百姓拱手:“有陛下圣明,魏博定能安稳!”
没等百姓的欢呼散去,第三天清晨,朱温的使者就带着三百骑兵堵在了东门。使者勒着马,指着身后的粮车道:“崔节度使,我家主公念你新得皇封,特送三千石粮。只是相州、卫州乃汴军防区,还请你早日交还,免得伤了和气。”
崔砚站在城墙上,看着那些粮车,突然笑出声:“朱温的好意,本帅心领了。但相州、卫州是魏博故地,陛下都没说要还,你一个使者也敢来要?”使者脸色骤变:“崔砚,你别给脸不要脸!”
“脸是打出来的,不是要出来的。”崔砚抬手一挥,城下放哨的靖难军士兵立刻围向粮车,“去年你家主公的人抢了洺州百姓的粮,今天这三千石,就当抵偿了!”使者气得拔刀:“你敢抢汴军的粮?”
“抢的就是逆贼的粮!”崔砚声震城墙,“你回去告诉朱温,他要是再敢打魏博的主意,本帅就联合李克用,端了他汴州老巢!”城上士兵齐声呐喊,声浪掀得使者的马首尥蹶子。使者看着城上严阵以待的靖难军,再想起崔砚刚得朝廷名分,只能咬着牙下令撤退,他怎么也没想到,崔砚竟连“礼尚往来”的规矩都不讲了,首接截粮反将,这波亏吃得实在窝心。
午后的校场上,两千多牙兵旧部列着歪歪扭扭的阵,看着站在将台上的崔砚,眼神里满是忐忑。谁也没料到,崔砚没提清算旧账,反而举起手里的粮册:“从今天起,你们都是靖难军的弟兄,月发粮二斗,战死有抚恤金,退役分三亩良田!牙兵编制取消,谁练得好,谁就当队正、校尉!”
牙兵们哗然,之前跟着周虎的刘二愣了愣,突然喊道:“将军,俺们真能有田?”崔砚点头:“魏州城外有万亩荒田,只要你们好好练,将来都是你们的。”
欢呼声瞬间炸响,牙兵们扔了手里的刀,涌到台前要报名。崔砚看着乱哄哄的人群,对身边的陈二笑道:“都说收服牙兵要靠杀,咱们偏要试试,给粮、给田、给奔头,这应该比砍人头管用多了吧?”陈二点头,看着台下逐渐站齐的队伍,心里清楚,魏博的根基,这下立下了。
夕阳把校场染成金红色,靖难军和牙兵旧部一起举着长矛操练,步伐虽还不齐,却透着股劲。崔砚望着远方汴州的方向,握着紫金鱼袋,朱温、李克用这些老狐狸,都以为他会按藩镇的规矩出牌,可他偏要看看,天时地利人和,人和能不能把这乱世横扫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