洺州城外韩简大营的中军帐内,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帐帘被秋风掀起一角,带着一股萧瑟的寒意,吹得烛火忽明忽暗,映在韩简那张铁青的脸上。
他面前,跪着十几个铠甲鲜明的魏博牙将,为首的是都虞侯赵德。这些人是魏博军的核心,是田承嗣时代就传下来的“牙兵世家”后代,手里握着最精锐的三千牙兵,向来是魏博节度使的“心头肉”,也是最惹不起的主子。
“节度使!”赵德的声音像闷雷,震得帐内寂静无声,“河阳一战,我等牙兵冲锋在前,死伤过半,拿下的修武城,您却把战利品全赏了新招募的壮丁!如今困守洺州,连饭都吃不饱,您倒是说说,我等牙兵的封赏在哪里?”
韩简猛地一拍案几,案上的茶杯都跳了起来:“放肆!如今大军断粮,正是同仇敌忾之时,你竟敢在此索要封赏?”
“同仇敌忾?”赵德冷笑一声,猛地站起身,身后的牙兵将领也跟着站了起来,“当初您要攻河阳,我等劝您三思,您不听!如今兵败被困,倒要我等跟您一起饿死?告诉您,魏博牙兵,从来只认赏,不认命!”
这话像一把尖刀,戳中了韩简的痛处。他知道,魏博牙兵的跋扈是出了名的。从田承嗣开始,历任节度使都要靠丰厚的赏赐来笼络他们。牙兵们不仅薪水是普通士兵的三倍,还垄断了军中的肥缺,攻城略地后,最好的战利品、最肥沃的土地,都得先让他们挑。
可这次河阳大败,粮草被劫,他手里根本没东西可赏。为了安抚那些临时抓来的壮丁,他只能把仅有的一点粮食和布匹先分给了他们,但却忘了,这群牙兵才是他的根基。
“赵都虞候,稍安勿躁。”韩简的语气软了下来,“等拿下魏州,剿灭乐行达,本帅立刻加倍赏赐,每人赏良田百亩,黄金五十两!”
“空口白牙谁不会开?”赵德根本不买账,“当初攻邢州时您也是这么说的,结果呢?只给了我等每人十贯钱,还不够买酒喝!韩简,我等跟着您,是为了荣华富贵,不是为了陪您送死!”
帐外,传来一阵喧哗声。一个亲兵连滚带爬地冲进来:“节度使!不好了!牙兵们在营里抢粮了!他们把粮仓的门砸开了,还打伤了看守的士兵!”
韩简眼前一黑,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他知道,牙兵一旦哗变,他就彻底完了。他指着赵德,气得浑身发抖:“是你!是你煽动他们的!”
“是又如何?”赵德一脸无所谓,“您要是识相,就主动交出兵符,滚出洺州自此隐姓埋名!我等自可保您一条小命。否则,休怪我等不客气!”
就在这时,帐帘被人从外面掀开,乐行达的副将李罕之带着一队人马走了进来。他手里拿着一封书信,笑着说:“韩节度使,别来无恙啊?乐留后说了,只要您愿降,再把赵都虞候他们的封赏补齐,他就饶您一命。”
韩简看着李罕之,又看了看赵德,苦笑一下,瞬间明白了,乐行达早就和牙兵们勾结好了。他之所以敢攻打洺州,就是因为知道牙兵们己经对他不满,想要靠胜利来弹压手下,想不到啊,只要一施压,牙兵居然哗变。
“我不甘啊!”韩简大喊一声,拔出佩剑,就要朝赵德行刺。
赵德早有防备,侧身躲开,反手一拳打在韩简的胸口。韩简闷哼一声,捂胸倒在倒在地上,佩剑也掉在了一旁。
赵德捡起佩剑,走到韩简面前,冷笑一声:“韩简,你也有今天!要怪,就怪你太小气,忘了谁才是魏博的主人!”说完,他举起佩剑,一剑扎进了韩简的心口。
韩简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充满了不甘和悔恨。他到死也才明白,魏博的节度使,从来不是他韩简,只是他能够一首带领他们走向胜利,但终究还是这群手握兵权、贪得无厌的牙兵,才是真正的主人翁。
赵德杀了韩简,提起他的头颅,走出中军帐。营里的牙兵们看到韩简的头颅,都哑然起来。赵德对着众人喊道:“韩简己死!我等愿意归顺乐留后!乐留后会兑现承诺,给予我等丰厚的封赏,我等自愿为他卖命!”
牙兵们齐声响应,声音震耳欲聋。李罕之看着这一幕,满意地笑容,他知道,乐行达不费吹灰之力,就拿下了洺州,还收编了魏博最精锐的牙兵。
而此时的南宫县,崔砚正在和卢清漪、陈二商议事情。张立从洺州回来,把韩简被杀、牙兵归顺乐行达的消息告诉了他们。
“没想到,韩简最终还是栽在了牙兵手里。”陈二感慨道。
崔砚点了点头:“这就是魏博的宿命。谁要是敢得罪牙兵,谁就没有好下场。乐行达现在收编了牙兵,实力大增,咱们得小心了。”
“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卢清漪担心地问。
“别担心。”崔砚笑了笑,“乐行达虽然收编了牙兵,但牙兵们贪得无厌,一旦乐行达满足不了他们的要求,他们迟早会再次哗变。咱们现在要做的,就是静观其变,同时加快扩军和筑防御的速度。只要咱们实力足够强,不管是乐行达,还是那些牙兵,都奈何不了咱们。”
他顿了顿,又说:“另外,张立,你再派几个亲信去魏州,打听乐行达给牙兵的封赏是什么,还有牙兵们对乐行达的态度。只要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回报我。”
张立拱手:“是,将军!”
夕阳西下,余晖洒在南宫县的城墙上。崔砚望着魏州的方向,心里清楚,一场新的风暴即将来临。但他不怕,因为他知道,只要他能牢牢抓住民心,只要他的乡勇足够强大,就一定能在这场乱世中,为南宫县的百姓,为自己,闯出一条生路。而那些骄横跋扈的魏博牙兵,终将成为他通往魏博节度使位置上的垫脚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