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明二年,总算盼来春日。东门外的荒地上,三十多个流民正弯腰翻土,铁犁划破冻土的声响,混着孩童的嬉闹声,在田埂上飘着,这是崔砚带着人开垦的新田,算着日子,再过半月就能撒冬麦种。可这份难得的安稳,却像薄冰似的,藏着两处没说透的愁。
“崔将军,新田的种子不够了。”王阿公扛着锄头走过来,粗布衫上沾着泥,“咱们从长安带回来的麦种,只够种二十亩,剩下的十亩,总不能让它荒着。”
崔砚蹲在田埂上,手里捏着半粒干瘪的麦种,眉头皱着。他知道种子紧,之前给长安送粮后,南宫县的存粮就没满过,这次开垦新田,还是从王氏那边换的陈种。“再去跟西边的清河县通个信,”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就说咱们用南宫的麻布换他们的麦种,一斤布换两斤种,应该能成。”
王阿公叹了口气:“清河县的人精着呢,前儿去换粮,他们还故意抬价,说‘南宫有崔将军护着,还缺这点粮?’”
“那就让阿福去。”崔砚回头,看见阿福正带着几个流民孩童捡地里的碎石,“阿福跟流民熟,说话实在,清河县的人说不定能松口。”
阿福听见喊声,赶紧跑过来,手里还攥着个布口袋,里面装着捡来的野豆子:“将军,您找我?”
“你去清河县换麦种,”崔砚把布契递给她,“跟他们说,要是愿意换,以后南宫的麻布优先给他们,不掺假。”
阿福接过布契,用力点头:“放心吧将军,我肯定能换回来!”
可没等阿福出发,西市就闹了起来。两个流民因为半袋米吵得面红耳赤,一个说“我家娃还饿着,这米该给我”,一个说“我替乡勇守了三夜城门,这点米是我应得的”,最后竟动了手,把粮摊都掀了。
崔砚赶到时,粮摊前围了不少人,有劝架的,有起哄的,还有人小声嘀咕:“要是粮够,哪会争成这样?”
“都住手!”崔砚喊了一声,人群瞬间安静下来。他扶起被掀翻的粮摊,把撒在地上的粟米一点点捡起来,“米不够,咱们一起想办法,打架能解决问题吗?”
那个守城门的流民红着眼:“将军,俺不是故意的,就是俺家娃三天没吃饱了,俺急啊!”
崔砚心里一软,从怀里掏出半块麦饼,这是他中午的口粮,“先给孩子吃这个,明天起,乡勇的口粮我匀出两成,分给家里有孩子的流民。”他看着众人,声音很轻却很坚定,“我知道大家难,但只要咱们一起开荒、一起想办法,粮肯定会够的。”
人群里渐渐没了抱怨声,有人主动帮着捡米,有人说“将军都把自己的口粮让出来了,咱们再吵就不对了”。崔砚看着这一幕,心里松了口气,粮荒是钝刀,磨人却不是绝境。
傍晚时分,陈二带着两个乡勇,押着个穿绸缎的人来见崔砚。那汉子手里提着个锦盒,脸色发白,一看就没少受惊吓。
“将军,这小子在北门鬼鬼祟祟的,还打听咱们的粮库在哪,俺们就把他抓来了。”陈二把锦盒递过去,“这是从他身上搜出来的。”
崔砚打开锦盒,里面是两锭银子,还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魏博节度使韩简,愿与南宫县通商,每石粮给五十文钱”。
“魏博?”崔砚盯着那汉子。
汉子赶紧点头,声音发颤:“是是是,小人是韩节度使派来的使者,就是想跟南宫县通商,没别的意思。”
崔砚冷笑一声:“通商?打听粮库的位置,也是通商的一部分?”
汉子慌了,赶紧解释:“就是……就是想知道南宫县的粮够不够,要是够的话,节度使还想多买些,价钱好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