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说什么?”崔砚站在囚车前,雪落在他的肩上,很快化了。
“朕以前总觉得,杀了世家,分了土地,百姓就能过上好日子。”黄巢的声音很轻,像风吹过废墟,“可朕当了皇帝,才知道,这天下不是杀出来的,是治出来的。朕没那个本事,也没那个耐心,最后成了自己最讨厌的人。”他顿了顿,看着崔砚,“你比朕强,你心里有百姓。可你要记住,藩镇比世家更狠,他们要的是地盘,不是百姓。你护得了一时,护不了一世。”
崔砚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他想起朱温的算计,李克用的残暴,郑畋的无奈,黄巢说得对,藩镇才是这乱世的病根。可他能怎么办?他只是个南宫县的小官,手里只有五千乡勇。
“朕还有个请求。”黄巢从怀里掏出一块残破的布,上面是他亲手写的“均平”二字,“朕死了以后,你把这块布带给长安的流民,告诉他们,朕对不起他们。要是有一天,你真能让天下均平,别忘了告诉朕一声。”
崔砚接过布,布上的墨迹己经褪色,却还能看清那两个字。他点了点头:“好。”
可他没想到,黄巢没能等到被押去蜀中。
第二天清晨,驿馆传来消息,黄巢被他的外甥林言所杀,林言提着黄巢的头颅,想献给朱温请功,结果半路上被沙陀兵截了,头颅又落到了李克用手里。
“可惜了。”朱温站在废墟前,看着李克用让人把黄巢的头颅挂在承天门上,嘴角却挂着笑,“本想借献俘的机会,去蜀中跟陛下讨个爵位,这下便宜了李克用这蛮子。”
敬翔凑过来,小声说:“主公,崔砚带着乡勇,正帮流民收拾东西,好像要带他们回南宫县。”
朱温眼睛一亮:“哦?他要走?你去跟他说,某愿封他为华州刺史,让他带着乡勇归降某,以后跟着某,保他富贵。”
敬翔去找崔砚时,崔砚正帮阿福把行李搬上马车。阿福的怀里抱着老李的孙子,林氏和她男人也在旁边,还有十几个流民,都愿意跟着崔砚回南宫县,他们怕了长安的乱,觉得跟着崔砚,至少能有口饭吃。
“崔将军,我家主公说了,愿封你为华州刺史,归降宣武,以后富贵无忧。”敬翔笑得满脸堆花。
崔砚摇了摇头,手里还在帮一个老流民绑包袱:“多谢朱公美意,可崔某只想护着这些百姓,回南宫县种地。华州刺史,你还是留给别人吧。”
敬翔愣了愣,没想到崔砚会拒绝:“崔将军,你可要想清楚,这乱世里,光靠南宫县那点地盘,护不住这些百姓的。跟着我家主公,才有靠山。”
“靠山?”崔砚笑了,指了指身后的流民,“这些百姓,就是崔某的靠山。只要他们还在,崔某就不怕。”
敬翔碰了个钉子,只能灰溜溜地回去。朱温听了汇报,非但没生气,反而更感兴趣:“这崔砚,倒真是个怪人。不过也好,他回南宫县,正好能帮某挡住河东的李克用。以后有机会,再把他拉拢过来。”
午时的太阳照在长安的废墟上,雪开始融化,露出下面的血和泥。崔砚骑着马,走在队伍最前面,身后是五千乡勇和两千多流民,马车轱辘,发出咯吱咯吱的响。
阿福骑着一头老驴,跟在崔砚旁边,突然说:“将军,咱们还会回来吗?”
崔砚回头看了眼长安的方向,承天门上的头颅还挂着。他摇了摇头:“不知道。但咱们会在南宫县种更多的地,养更多的粮,让百姓再也不用逃荒。”
李存勖站在城楼上,看着崔砚的队伍渐渐远去,心里突然有些羡慕。他回头对身边的亲兵说:“以后要是有机会,去南宫县看看,看看崔将军是怎么种地的。”
郑畋也看见了这支队伍,他叹了口气,对身边的唐弘夫说:“这崔砚,是个难得的忠臣。可惜这乱世,容不下这样的人啊。”
队伍走了很远,崔砚突然勒住马,回头看了眼长安。风里好像还能听见黄巢的声音,说“别忘了告诉朕一声”。他握紧了手里的“均平”布,心里暗暗发誓:不管以后有多难,他都会守住南宫县,守住这些百姓,总有一天,会让“均平”不再是纸上的字,而是百姓碗里的饭,身上的衣。
而长安城里,藩镇的争论还在继续。朱温占了东市的粮库,李克用抢了西市的商铺,郑畋只能靠着凤翔兵,勉强护住宫城的残垣。夕阳落在承天门上,把黄巢的头颅染成了暗红色。这残破的长安城,终究还是成了藩镇的棋盘,而其他人,只能在棋盘的缝隙里,艰难地寻找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