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雪刚停透,城西的喊杀声就炸得人耳朵疼。沙陀兵的马蹄踏在结冰的护城河上,咔嚓咔嚓碎成渣,攻城锤一下下撞着通化门,每撞一下就溅起木屑和血沫,藩镇围了半个月,总算把这道门撞开了口子。
崔砚勒着马站在北郊土坡上,眼瞅着通化门那边火光冲天。身后五千南宫乡勇攥着锄头镰刀,粗布铠甲上全是土,但没一个往后缩的。陈二骑马冲过来,嗓子都哑了:“将军!沙陀兵都冲进去了!再不动手,里面的流民该被他们砍光了!”
崔砚没接话,目光往土坡下扫,阿福带着两百多流民躲在树林里,有老有小,怀里抱着破包袱,吓得首哆嗦。三日前在泾阳碰见这些人,他们哭着说黄巢把内城粮全烧了,还喊着要跟长安同归于尽,崔砚才临时改了主意,先护着流民躲躲,再找机会往里冲。
“不去抢功。”崔砚扯着嗓子喊,声音盖过远处的厮杀,“咱们来是救没逃出来的百姓,不是跟藩镇抢地盘!陈二,你带三千人绕到粮道后头,做火折子,把黄巢的粮车烧了!没了粮,他的兵就垮了,咱们才能冲进去救人!”
“那你呢?”陈二攥着刀,一脸急。
“我带两千人在正门耗着,你们点火我就冲。”崔砚拍了拍他的肩,又扭头对阿福说:“你带流民往东南走,那边有个废驿站,先躲着。记住,听见啥动静都别回头!”
阿福抱着老李的孙子,使劲点头,眼圈红得厉害:“将军您可得平安回来,百姓还等着您呢!”
崔砚没再说话,掉转马头抽出佩剑。阳光照在剑身上,晃得他眼睛疼,想起刚穿到唐末那回,在南宫县麦田看见流民啃树皮,当时就发誓再也不让人受这苦。现在长安百姓还在火坑里,他没法退。
通化门里头,沙陀兵正疯着呢。“冲啊!杀进去抢钱抢粮!”一个沙陀将领骑着黑马,一刀劈断个流民士兵的胳膊,血喷在他皮甲上,他还咧嘴笑:“黄贼的兵,就是群草包!”
李存勖跟在后面,看着士兵抢东西,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见一个兵抢了老妇人的银镯子,还把人推倒,他赶紧喝止:“我爹说了,进城不许伤百姓!”
那兵满不在乎:“小将军,这些都是黄贼的人,抢他们咋了?咱们来长安不就是为这?”
李克用听见了,没骂那兵,反倒拍了拍李存勖的肩:“存勖,乱世里抢到手里的才是自己的。等杀了黄巢,这些百姓和钱,都是咱们的。”他催马往前冲,弯刀指着内城:“传令!先攻太极宫,抓着黄巢赏黄金千两!”
太极宫里,黄巢正对着地图撒野。案上的《均平赋》被撕得稀碎,纸屑飘在龙椅上。“废物!都是废物!”他摔了酒坛,酒洒在龙袍上,“三万兵连个门都守不住,李克用的人就这么厉害?”
尚让跪在地上,浑身发抖:“陛下,外郭破了,内城也撑不住了。要不咱们先逃去山东,那里还有旧部,说不定能东山再起……”
“逃?”黄巢突然笑了,笑得跟疯了似的,“朕从曹州杀到长安,当了大齐皇帝,现在要逃?朕不逃!”他抄起个火把,“朕得不到的天下,谁也别想要!传旨,烧了太极宫,烧了粮库,能烧的都烧了!让李克用他们得座空城!”
士兵们不敢不从,举着火把往各处跑。很快太极宫就烧了起来,浓烟滚滚,把半边天都染红了。黄巢站在火里,看着自己建的大齐一点点烧没,突然想起称帝那天,流民跪在广场喊万岁,想起柳彦昭死前说“大齐暴政必亡”,原来自己终究成了最讨厌的人。
粮道那边,陈二正指挥乡勇准备。“快!火折子都点好!”三十多个乡勇抱着草捆,悄悄摸向粮车。守粮的都是老弱残兵,靠在粮车上打盹,压根没察觉。
“点火!”陈二喊一声,三十多个火折子同时扔出去。干草遇火就燃,很快烧到粮袋。“着火了!着火了!”守军慌了,手忙脚乱想灭火,可火借风势,烧得越来越大,粮车一辆接一辆着起来,浓烟呛得人喘不过气。
“杀!”陈二抽刀冲上去,乡勇们跟着上。虽然手里是锄头镰刀,可一个个都跟红了眼似的,知道烧了粮车,就能救里面的百姓。一个乡勇举着锄头,一棒子砸在守军头上,还不解气:“你们帮黄贼作恶,今天就偿命!”
粮道的火很快传到通化门。崔砚看见火,立马举剑:“兄弟们冲啊!救百姓!”两千人跟着他喊,声音震得地都颤。黄巢的兵见粮车烧了,立马慌了,根本挡不住。崔砚骑着马,一剑劈断长矛,又反手刺穿个守军的胸膛,动作越来越熟,可心里一点都不舒坦,只觉得累得慌。
长安东郊山坡上,朱温正带着亲兵看热闹。敬翔笑着说:“主公,崔砚烧了粮车,李克用冲进去了,黄巢这次真完了。咱们现在出兵,既能捡便宜,又能在郑畋面前卖好。”
朱温摇了摇头,手指敲着马鞍:“急啥?让他们再打会儿,等李克用和崔砚都累了,咱们再上。到时候长安的功劳,就是咱们的。”他盯着城里的火,眼里全是算计,崔砚这小子倒有点本事,烧粮道够狠。不过他想救百姓,这可是个好弱点,以后能用得上。
阿福带着流民躲在废驿站,还是能听见厮杀声。老李的孙子发着高烧,小脸通红,嘴里不停喊娘。阿福用自己的棉袄裹着孩子,心里急得团团转。
“阿福哥,外面好像有人!”一个流民小声说,指着窗户。阿福凑过去一看,几个黄巢的兵正追个女子,往驿站这边跑。那女子抱着婴儿,跑得慢,眼看就要被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