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小五身材瘦小，握矛时手腕总发颤，连矛杆都扶不稳，崔砚便把他拉到一旁单独教“点刺”没学军中老教头那套“硬扛力气”的笨法子，只捡了根细木枝在雪地上画圈：“你身子轻，跟人比力气是自讨苦吃，得靠‘快’和‘准’。”
他握着崔小五的手腕引着长矛往树干戳，落点专挑树皮纹路的缝隙，指尖能清晰感觉到少年手腕的颤抖：“你看，敌人甲胄再厚，关节、甲缝也是软处，出枪时手腕转半圈，矛尖顺着缝扎进去，这样既省力，还防不住。”
崔小五咬着牙反复练，冻得发红的手在矛杆上磨出红印，渗了点血珠也只往袖子上蹭，没喊一声累。崔砚看着，自己也拿起一根矛杆试了试，按穿越前的体能，这样精准控矛的动作撑不了三下就得手抖，可如今手腕转劲时竟稳得很，矛尖“笃”地戳进树皮缝隙，深了半寸还没晃。
他没太在意，转头看向其他私兵：崔大牛力气大，却总把长矛挥得“呼呼”响，白费劲；几个新兵练格挡时，只会硬接兵器，手臂震得发红。崔砚忽然喊了声“停”，拍了拍手：“都歇一刻钟，先练‘站桩’。”
他示范着往雪地里一站，左腿抬起，膝盖与腰齐平，右手举矛到胸口：“就这样，保持三息，练的是腿上的稳劲和手上的控力。”私兵们半信半疑跟着练，崔大牛刚撑两息就晃了晃，崔砚却稳稳当当立了三息，放下腿时竟没觉得酸，这要是以前，他早被腿酸得龇牙咧嘴了。
接下来的训练，崔砚索性把私兵分了组：崔大牛组练“负重冲刺”，每人背半袋粟米跑五十步歇十息，练耐力；灵活些的新兵跟着崔小五练“敏捷步”，雪地里插十根木杆，踩着间隙来回跑；剩下的人练“协同格挡”，两人一组，听脚步辨方向再挡，而非硬抗。
“他左脚重，是要刺你左肋；右脚重，就是右肋，先躲再挡，省力气还防伤。”崔砚站在格挡组旁指点，目光扫过两人动作时，竟能清晰看清兵器相撞的瞬间，连对方手腕的微颤都没漏过。有个私兵没听清脚步，眼看长矛要戳中胸口，崔砚上前一步拉了他一把，动作快得自己都愣了，方才明明离着两步远，怎么眨眼就到了？
等私兵们练得热火朝天，帐篷旁的空地上满是“笃笃”“砰砰”的声响，崔砚也跟着崔大牛跑了趟负重冲刺。背上半袋粟米不算轻，崔大牛跑下来喘得首吐白气，崔砚却越跑越轻，脚步没刻意加快，竟比崔大牛快了两步。
“十一郎，您今日跑得比往常快太多了！”崔大牛抹着汗笑，“莫不是这雪天练出劲了？”
崔砚摸了摸胳膊，肌肉虽还单薄，却透着股说不出的劲。他忽然想起方才周显掐他肩膀时，那钻心的疼竟没让他皱一下眉，反而觉得周显的手指像抵着块硬疙瘩。难道……这是穿越带来的好处？
正琢磨着，这时张承业巡场的脚步也顿住了。他原以为崔砚是个只会捧书本的世家子弟，没承想教兵竟有这般门道，不搞“一刀切”，还能按着人特长来，比营里老教头“不管高矮胖瘦都练突刺”的死板法子管用多了。更让他意外的是，崔砚自己也跟着练，跑冲刺时稳得很，指点时眼神亮得像能看透动作，倒不像个十三岁的少年。
张承业没上前打扰，只眯着眼看了半晌，见崔砚弯腰给崔小五裹手上的伤，青色絮袄的衣角扫过积雪，没半分世家架子，才默默转身，嘴角竟勾了点浅痕。
午时训练散了，崔砚带着人去伙房领粮。刚进门就闻着股霉味，管事老兵从粮囤里舀出粟米，颗粒混着沙土，还沾着黑绿霉斑。崔大牛接过粮袋，攥得指节发白：“这粮怎么吃？咽下去不得闹肚子！”
“爱吃不吃！”老兵把木勺“哐当”砸在粮囤上，“全营都是这粮，嫌差就别领，有的是人等着要。”
这话刚落，一个穿锦袍的中年男人迈进来，腰间虞侯银带的铃铛叮当作响，是管第三部粮草的周显。崔砚早从王仲平那听说，这人最贪财，粮草克扣多半有他的份。
周显扫过崔砚的粗布絮袄，语气里的嘲讽像冰碴：“博陵崔氏的子弟哪里能吃这个？要不要我留些好米，就是得让兄弟们知道，你跟他们不一样。”
明着是优待，实则要“孝敬”。崔砚拱手：“谢虞候好意，军中将士该同甘共苦，末将怎敢搞特殊？只是这粮霉斑太多，健儿们吃了生病，反倒误营里的事，还请通融换些能吃的。”
周显脸色沉了，上前一步手搭在崔砚肩上，指节暗中往肩骨掐，他原想捏得这少年吃痛服软，没料到手刚用力，就觉崔砚肩上像抵着块硬疙瘩，自己的指节反倒麻了。崔砚没露声色，只平静道：“虞候的意思，末将懂。只是兄弟们还饿着，先匀些能吃的粮，‘诚意’改日我亲自登门送。”
周显愣了愣，没料到这少年看着单薄，骨头倒硬，只好斥老兵：“愣着干什么？换新粮！”老兵不敢违逆，连忙换了袋颗粒的粟米，连秤都没敢少。
走出伙房，崔大牛还在骂：“这狗官！凭啥给他上供？大不了拼了！”
“拼不得。”崔砚压低声音，目光扫过营里巡逻的健儿，他眼神亮，老远就看见巡逻兵腰间的横刀没出鞘，知道此刻没敌意，“咱们刚站稳脚，没权没势，他随便安个‘不遵军纪’的罪名，兄弟们都得受牵连。”他攥了攥崔大牛的胳膊，指尖发力时，竟让崔大牛下意识缩了缩：“先忍着，等有了底气，再算这笔账。”
回帐篷时，崔忠己从博陵回来，背上包袱装着静房的粟米、伤药，还有两匹细布。“夫人说让您多保重，别太省着。”他凑近了些，压着声音，“刘孔目官收了绸缎，让我捎话，请您明日去府上叙叙。”
崔砚松了口气，那批绸缎没白送。当晚，崔大牛用新粮煮了粥，就着母亲带来的腌菜，私兵们围着炭盆蹲成圈，粥碗的热气熏得人脸上泛红。崔小五捧着粥碗，小口啜着，抬头小声说：“十一郎，要是天天能喝这样的粥，我练到天黑也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