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烦躁地睁开眼，目光下意识地扫过营地。
士兵们大多席地而坐，抓紧时间休息，啃着干硬的胡饼。
疲惫写在每一张脸上，但胜利带来的兴奋余韵尚未完全消退，低声的谈笑和吹嘘声仍不时响起。
赵铁头在不远处，正唾沫横飞地向几个新兵比划着他是如何一刀劈开某个羌人脑袋的，脸上的刀疤随着夸张的表情扭动着。
段颎移开目光，落在营墙哨塔上那些凝神戒备的身影上。
耿司马的警告言犹在耳——羌人睚眦必报，阿勒坦必会报复！
突然，营墙东南角的哨塔上，一个瞭望的士兵猛地挺首了身体，指着远方，声音因紧张而变了调：“烟尘！有烟尘！东南方向！”
整个营地立刻炸开！所有的疲惫和松懈一扫而空！
士兵们条件反射般跳起，抓起身边的武器，紧张地望向东南方。
耿恭的身影第一时间出现在营墙下，动作快如疾风，几步便冲上了哨塔。
段颎的心脏一缩！
他一把抓起膝上的百炼环首刀，刀柄冰冷的触感驱散了所有杂念，全身肌肉绷紧，像蓄势待发的猎豹。
他几个箭步冲到营墙下，手脚并用，飞快地攀上就近的木梯，挤到耿恭身边。
视野骤然开阔。
只见东南方向，大约两三里外，一道低矮的沙梁后面，一股并不浓烈却笔首向上的黄色烟尘正腾空而起！
烟尘不高，但在这几乎无风的死寂戈壁上，显得异常突兀和诡异！
烟尘下方，隐约可见几个极其模糊的小黑点，在沙梁脊线上快速移动了一下，随即又隐没在沙梁之后，消失不见。
“是羌人的哨骑！”
耿恭的声音斩钉截铁，死死锁定那片区域。
“故意扬尘示警！他们在引我们出去！”
“引我们出去？”
段颎眉头紧锁，看着那迅速消散的烟尘，心头疑云密布。
“他们刚遭重创，残兵败将，不赶紧逃命，还敢主动挑衅？”
“哼！”
耿恭冷哼一声，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困兽犹斗，何况是阿勒坦这头被激怒的黑狼！他昨夜遁走，不是怕死，是知道硬拼下去部族会彻底覆灭！”
“如今他纠集残部，故意暴露行踪，无非是想诱我分兵追击，他好半途设伏，或趁我营垒空虚反戈一击！此乃羌狗惯用的伎俩！”
段颎心中凛然。
耿司马的判断与他感受到的阿勒坦那股深沉如渊的恨意完全吻合！
那不是简单的溃败，而是带着毒牙的蛰伏！
“司马！末将愿率一队精骑前往查探！若真是羌狗哨骑，定将其首级取回！”
一个身材魁梧脸上带着几分悍勇之气的屯长上前一步，抱拳请命，眼中闪烁着对军功的渴望。
耿恭目光扫过请命的屯长，又看了看远处那片恢复死寂的沙梁，眼神锐利如刀锋，缓缓在营中诸将脸上扫过。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着什么，最终，目光落在了身边紧握刀柄眼神沉凝如水的段颎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