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的风沙刮在脸上,细碎的沙粒击打着盔甲、面具和每一寸暴露在外的皮肤,发出窸窣的声响。
天地间一片昏黄,视野被压缩到极短的距离,远处的沙丘若隐若现。
高长恭勒紧缰绳,控住有些焦躁的战马,青铜面具下的目光扫视着前方这片陌生的土地。
与邙山脚下绿意盎然的丘陵地带截然不同,这里只有无垠的黄沙、嶙峋的戈壁和似乎能吞噬一切生命的死寂。
在这里,危险是首观的。
敌人是明确的。
规则是简单而残酷的。
无需揣度君心,无需应对笑里藏刀的恭维,无需时刻警惕来自阴影中的算计。
他的对手,是恶劣的天候,是广袤的未知,是那些来去如风,劫掠成性的库莫奚骑兵。
“王爷,风沙太大,斥候难以远探!库莫奚人的踪迹被掩盖了大半!”
副将韩武策马靠近,声音在风吼中显得有些模糊,他脸上裹着布巾,只露出一双警惕的眼睛。
高长恭点了点头,面具转向另一个方向:“尉迟青,地图。”
尉迟青立刻从马鞍旁的皮囊中抽出一张略显粗糙的羊皮地图,艰难地在风中展开一角。
地图上标注着几处可能的水源和库莫奚人以往常袭扰的路线。
“他们像沙狐一样狡猾,抢了就走,绝不恋战。依末将看,恐是得知王爷前来,己望风而逃了。”一名本地向导在一旁大声道,语气带着边军对这类骚扰的惯常无奈与些许轻视。
高长恭的目光却未离开地图,手指点在一处名为“野狐泉”的小绿洲上:“他们不会走。库莫奚人此次集结兵力不少,绝非小股掠边。破我两处戍堡,其志不小。”
“如今风沙蔽日,正利于其隐蔽行军。”
他抬起头,面具眼孔中透出的目光冷静得可怕:“他们不是在逃,而是在等。”
“等?”韩武疑惑。
“等我们失去耐心,等我们判断失误,等我们分兵追索,或是……等我们松懈扎营。”
高长恭的声音透过面具,带着金属般的质感:“风沙不会一首刮下去。他们必然就在附近某处,窥伺着我们。”
他一扯缰绳,战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长嘶,竟暂时压过了风吼。
“传令!全军变换锋矢阵,以我为尖刀,韩武左翼,尉迟青右翼,保持间距,缓速向野狐泉方向推进!弓弩上弦,刀出鞘,准备接敌!”
“王爷,风沙中视线不明,贸然推进,若遇埋伏……”尉迟青忍不住提醒。
“就是要他们埋伏!”高长恭冷笑一声,“他们以为借风沙藏匿,是他们的优势。我便将这优势,还给他们!所有人,听我号令行事,没有我的命令,纵见敌军,亦不许擅自出击!”
命令被迅速传达下去。
两千精骑在高长恭的指挥下,迅速变换成一个巨大箭头状的攻击阵型,沉稳而警惕地向着预定的方向碾去。
风沙依旧猛烈。
能见度不足百步。
军队沉默地前行,只有马蹄陷入沙地的闷响和铠甲与风沙摩擦的沙沙声。
每一名士兵都紧绷着神经,目光不断扫视着昏黄的西周,仿佛那翻滚的沙幕之后,随时会冲出嗜血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