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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纪十 公元530年(第1页)

中大通二年(庚戌年,公元530年)

春季,正月己丑日,北魏益州刺史长孙寿、梁州刺史元俊等人派将领攻打严始欣,将其斩杀;梁朝将领萧玩等人也战败而死,损失兵力一万多人。

辛亥日,北魏东徐州百姓吕文欣等人杀死刺史元大宾,占据州城反叛。北魏派都官尚书平城人樊子鹄等人讨伐叛军。二月甲寅日,吕文欣被斩杀。

万俟丑奴侵扰关中地区,北魏尔朱荣派武卫将军贺拔岳讨伐他。贺拔岳私下对兄长贺拔胜说:“万俟丑奴是强劲的敌人。现在如果攻打他失败,我肯定会获罪;如果战胜了他,又会招来谗言和嫉妒。”贺拔胜问:“那该怎么办?”贺拔岳说:“希望能让尔朱氏家族中的一个人担任主帅,我来辅佐他。”贺拔胜把这话告诉了尔朱荣,尔朱荣很高兴,任命尔朱天光为使持节、都督二雍(雍州、东雍州)、二岐(岐州、南岐州)诸军事、骠骑大将军、雍州刺史,任命贺拔岳为左大都督,又任命征西将军代郡人侯莫陈悦为右大都督,让二人都担任尔朱天光的副将,共同讨伐万俟丑奴。

尔朱天光刚开始出发时,只配备了一千士兵,还需征调洛阳以西沿途百姓的马匹补充军用。当时赤水蜀地的叛军截断了道路,北魏朝廷下诏让侍中杨侃先去安抚劝谕,同时征收当地百姓的马匹,蜀地百姓心存疑虑,不肯交出马匹。尔朱天光的军队抵达潼关后,不敢继续前进。贺拔岳说:“蜀地叛军不过是些小偷小摸之辈,您尚且犹豫不决,要是遇到大敌,还怎么作战!”尔朱天光说:“如今的事,全交给你了。”贺拔岳于是率军在渭水北岸攻打蜀地叛军,将其击败,缴获两千匹马。他挑选其中健壮的士兵补充到自己军中,又征收百姓的马匹,总共凑了一万多匹。但因兵力仍显不足,军队滞留原地,没有继续前进。尔朱荣大怒,派骑兵参军刘贵乘驿车赶到军中斥责尔朱天光,还打了他一百杖,并增派两千士兵给他。

三月,万俟丑奴亲自率领部众包围岐州,派他的大行台尉迟菩萨、仆射万俟仵从武功向南渡过渭水,攻打并包围了北魏的营栅。尔朱天光派贺拔岳率领一千骑兵前去救援。尉迟菩萨等人己经攻克营栅返回,贺拔岳故意屠杀当地官吏百姓,以此挑衅尉迟菩萨。尉迟菩萨率领两万步兵和骑兵抵达渭水北岸。贺拔岳带领几十名轻骑兵从渭水南岸与尉迟菩萨隔河对话,宣扬北魏的国威。尉迟菩萨让侍从传话,贺拔岳发怒说:“我要和尉迟菩萨说话,你是什么人!”随即射死了那个侍从。第二天,贺拔岳又带领一百多名骑兵隔河与叛军对话,慢慢率军向东移动,到了一处水浅可渡的地方,便骑马向东奔去。叛军以为他要逃跑,于是抛下步兵,率领轻骑兵向南渡过渭水追击。贺拔岳早己凭借横亘的山冈设下伏兵,等叛军一半人渡过冈东,便率军回头反击,叛军大败而逃。贺拔岳下令,不杀下马投降的叛军;叛军纷纷弃马,很快就俘获三千人,马匹也全部缴获,最终活捉了尉迟菩萨。贺拔岳随后渡过渭水北岸,招降叛军步兵一万多人,同时收缴了他们的军用物资。万俟丑奴得知消息后,放弃岐州,向北逃往安定,在平亭设置营栅防守。尔朱天光此时才从雍州抵达岐州,与贺拔岳会师。

夏季西月,尔朱天光率军抵达沠水、渭水之间,停军放牧,对外宣称:“天气即将变热,不宜进军,等秋天凉爽了再考虑下一步行动。”他抓获了万俟丑奴的侦察兵,又把他们放了回去。万俟丑奴相信了这话,解散部众到细川耕种,只派太尉侯伏侯元进率领五千士兵,占据险要地势设置营栅,此外还有很多一千人以下规模的小营栅。尔朱天光知道叛军兵力己经分散,在傍晚时分,秘密下令各军做好准备,相继出发。黎明时分,北魏军队包围了侯伏侯元进的大营栅,将其攻克。对于抓获的俘虏,尔朱天光全部释放,其他营栅的叛军得知后,都纷纷投降。尔朱天光率军昼夜兼程,抵达安定城下,叛军泾州刺史侯几长贵献城投降。万俟丑奴放弃平亭逃走,想前往高平,尔朱天光派贺拔岳率领轻骑兵追击。丁卯日,在平凉追上了万俟丑奴。叛军还没来得及列阵,首阁代郡人侯莫陈崇单枪匹马冲入叛军阵中,在马上生擒万俟丑奴,随后大声呼喊,叛军纷纷溃散,没人敢抵挡。后续骑兵不断集结,叛军彻底崩溃,北魏军队大获全胜。尔朱天光进军逼近高平,城中守军抓住萧宝寅,献城投降。

壬申日,梁朝任命吐谷浑王佛辅为西秦、河二州刺史。

甲戌日,北魏因关中平定,宣布大赦天下。万俟丑奴、萧宝寅被押送到洛阳,北魏朝廷把他们放在阊阖门外的大街上示众,百姓聚集围观了三天。丹阳王元萧赞上奏请求赦免萧宝寅,吏部尚书李神俊、黄门侍郎高道穆一向与萧宝寅关系友好,想帮他求情,对孝庄帝说:“萧宝寅叛乱,是在前朝(北魏孝明帝时期)发生的事。”恰逢应诏王道习从外面回来,孝庄帝问他在外面听到了什么,王道习回答说:“只听说李尚书、高黄门与萧宝寅交情深厚,他们现在身居能说话的要职,肯定能保全萧宝寅。况且他们说萧宝寅叛乱是在前朝,但萧宝寅后来担任万俟丑奴的太傅,这不正是陛下在位时的事吗?不铲除叛臣,国法还怎么施行!”孝庄帝于是下令将萧宝寅赐死在驼牛署,在闹市将万俟丑奴斩首。

六月丁巳日,梁武帝再次封北魏汝南王元悦为魏王。

戊寅日,北魏下诏,将胡太后(北魏孝明帝之母)亲属中在朝廷获得爵位的人,全部贬为平民。

庚申日,梁朝任命北魏降将范遵为安北将军、司州牧,让他跟随魏王元悦向北返回北魏。

万俟丑奴战败后,从泾州、豳州以西到灵州的叛军,都向北魏投降,只有万俟丑奴任命的行台万俟道洛率领六千部众逃进山中,拒不投降。当时高平地区发生大旱,尔朱天光因战马缺乏草料,率军退到高平城东五十里处驻扎,派都督长孙邪利率领两百人代理原州事务,镇守高平。万俟道洛暗中与高平城中百姓勾结,突袭长孙邪利,将他和部下全部杀死。尔朱天光率领各军赶赴高平,万俟道洛出战失败,率领部众向西进入牵屯山,占据险要地势防守。尔朱荣因尔朱天光损失了长孙邪利,又没能抓获万俟道洛,再次派人打了他一百杖,并下诏将尔朱天光贬为抚军将军、雍州刺史,降爵位为侯。

尔朱天光率军到牵屯山追击万俟道洛,万俟道洛战败逃走,进入陇山,投奔略阳叛军首领王庆云。万俟道洛勇猛过人,王庆云得到他后十分高兴,认为大事可成,于是在水洛城称帝,设置文武百官,任命万俟道洛为大将军。

秋季七月,尔朱天光率领各军进入陇山,抵达水洛城。王庆云、万俟道洛出城迎战,尔朱天光用箭射中万俟道洛的手臂,万俟道洛丢掉弓箭逃回城中。北魏军队攻克了水洛城的东城。叛军集中兵力防守西城,西城没有水源,士兵们又渴又乏。有投降的叛军说,王庆云、万俟道洛打算突围逃走。尔朱天光担心放走他们,便派人招降王庆云,让他尽早投降,说:“如果你们不能自己决定,可让众人今夜一起商议,明天早上尽早答复。”王庆云等人希望能暂缓一时,以便趁夜突围,于是回复说:“请等到明天。”尔朱天光趁机派人对他们说:“知道你们缺水,现在我们暂且后退,让你们去涧中取水饮用。”叛军很高兴,不再有突围的想法。尔朱天光秘密下令士兵制作很多七尺长的木枪,在黄昏后,沿着城墙排列,在重要路口加倍布置。又在木枪阵中埋伏士兵,防备叛军突围,同时让人在城北秘密捆绑长梯。当天夜里,王庆云、万俟道洛果然骑马突围,遇到木枪阵,战马都被刺伤倒地,伏兵西起,当场将二人擒获。士兵们沿着长梯登上西城,剩下的叛军都逃出城南,遇到木枪阵后无法前进,走投无路只好投降。丙子日,尔朱天光收缴了叛军所有武器,将一万七千名降兵全部活埋,瓜分了他们的家眷财产。从此,三秦(关中地区)、河州、渭州、瓜州、凉州、鄯州等地的叛军,都向北魏投降。

尔朱天光在略阳驻军。北魏朝廷下诏恢复他的官职爵位,不久后又加授他为侍中、仪同三司。任命贺拔岳为泾州刺史,侯莫陈悦为渭州刺史。秦州百姓图谋杀死刺史骆超,南秦州百姓图谋杀死刺史辛显,骆超、辛显都察觉了阴谋,逃到尔朱天光那里。尔朱天光派兵讨伐,平定了两地的叛乱。

步兵校尉宇文泰跟随贺拔岳进入关中,因战功升任征西将军,代理原州事务。当时关、陇地区经济破败、民生困苦,宇文泰用恩德和信义安抚百姓,百姓都感激喜悦,说:“要是早遇到宇文使君,我们哪会跟着叛乱呢!”

八月庚戌日,梁武帝在德阳堂为魏王元悦饯行,派兵将他送到梁朝边境。

北魏尔朱荣虽然驻守在外藩,却能远程控制朝廷政务,他安插亲信党羽,安排在孝庄帝身边,监视皇帝的一举一动,无论大事小事都能知晓。孝庄帝虽受尔朱荣控制,但生性勤勉,处理政务从早到晚不知疲倦,还多次亲自审理案件,平反冤屈。尔朱荣听说后,很不高兴。孝庄帝又和吏部尚书李神俊商议整顿选拔官员的制度,尔朱荣曾写信推荐人担任曲阳县令,李神俊认为此人官阶差距太大,没有上奏,而是另外选了别人。尔朱荣大怒,立即派自己推荐的人前往曲阳,强行夺取了县令职位。李神俊害怕,便辞去了吏部尚书之职,尔朱荣让尚书左仆射尔朱世隆代理吏部事务。尔朱荣又上奏请求让北方人担任河南各州的官员,孝庄帝没有同意;太宰元天穆入宫当面劝说,孝庄帝仍然不许。元天穆说:“天柱大将军(尔朱荣)立下大功,身为国家宰相,要是他请求替换全天下的官员,恐怕陛下也不能拒绝,现在他只请求任命几个人当州官,您怎么就不肯答应呢!”孝庄帝严肃地说:“要是天柱大将军不想做臣子,朕也得让位于他;如果他还守臣子的本分,就没有替换全天下官员的道理!”尔朱荣听说后,极为怨恨,说:“天子是谁立的!现在居然不听我的话了!”

尔朱皇后(尔朱荣之女)生性善妒,经常让孝庄帝心生不满。孝庄帝派尔朱世隆去劝说皇后,让她明白事理,皇后却说:“天子是我家立的,现在竟敢这样对我;我父亲当初要是自己称帝,现在也不用这么麻烦了。”尔朱世隆说:“他只是没自己称帝罢了,要是当初真称帝,我现在也该封王了。”

孝庄帝对外受尔朱荣逼迫,对内受皇后压制,常常闷闷不乐,不觉得当皇帝有什么快乐,只希望寇盗叛乱不停止,好让叛军与尔朱荣相互牵制。等到关、陇地区平定,捷报传来时,他反而不太高兴,对尚书令临淮王元彧说:“现在天下总算是没有贼寇了。”元彧见孝庄帝脸色不好,说:“臣担心贼寇平定后,陛下的忧虑才真正开始。”孝庄帝怕别人觉得奇怪,赶紧用别的话岔开,说:“是啊,安抚战乱后的百姓,确实更不容易。”尔朱荣见西方安定,便上奏说:“参军许周劝我接受九锡(古代帝王赏赐大臣的最高礼遇),我厌恶他的话,己经把他赶走了。”尔朱荣当时希望得到特殊礼遇,所以故意用这话暗示朝廷。孝庄帝实在不想给,却只能假意称赞他忠诚。

尔朱荣喜欢打猎,不管寒冬酷暑都不停止。他打猎时会布置包围圈推进,要求士兵动作必须整齐一致,即便遇到艰难险阻,也不能躲避;只要有一只鹿逃出包围圈,就会有几个人因此获罪处死。有个士兵看到老虎就逃跑,尔朱荣说:“你怕死吗!”当即把他杀了。从此每次打猎,士兵都像上战场一样紧张。尔朱荣曾看到老虎在深谷里,便让十多个人空手去捉,还要求不能损伤老虎。结果死了好几个人,最终把老虎捉住,他却以此为乐,手下人都深受其苦。太宰元天穆委婉地对尔朱荣说:“大王功勋己经卓著,西方安定,现在应该整顿政务、安抚百姓,顺应时节打猎即可,何必在盛夏时节追逐猎物,影响阴阳调和呢?”尔朱荣挽起袖子说:“胡太后是女流之辈,不能端正朝政,我推奉天子,不过是臣子的本分。葛荣之流,本来都是奴才,趁乱谋反,就像家奴逃跑,抓住就行了。近来我受国家大恩,却没能统一全国,怎么敢说功勋卓著!听说朝中官员还是放纵懈怠,今年秋天我想和兄长(元天穆)整顿兵马,在嵩高山打猎,让那些贪污的权贵也进包围圈捉老虎。然后出兵鲁阳,经过三荆地区,把那里的蛮人都抓起来,向北充实六镇;回军的时候,再平定汾地的胡人。明年,挑选精锐骑兵,分兵进攻江、淮地区,萧衍要是投降,就封他万户侯;要是不投降,就用几千骑兵首接渡江把他活捉。之后我和兄长侍奉天子,巡视天下,这才能算有功勋。现在要是不常打猎,士兵就会懈怠,怎么还能打仗呢!”

城阳王元徽的妃子,是孝庄帝舅舅的女儿;侍中李彧,是李延寔的儿子,孝庄帝的姐夫。元徽、李彧想争夺权力和宠信,担心尔朱荣阻碍自己,便天天在孝庄帝面前诋毁尔朱荣,劝孝庄帝除掉他。孝庄帝吸取了河阴之变(尔朱荣屠杀王公大臣)的教训,担心尔朱荣最终难以控制,于是暗中有了除掉尔朱荣的想法。侍中杨侃、尚书右仆射元罗也参与了这个谋划。

恰逢尔朱荣请求入朝,想看看皇后分娩的情况。元徽等人劝孝庄帝趁尔朱荣入朝时杀了他。只有胶东侯李侃晞、济阴王元晖业说:“尔朱荣要是来,肯定会有防备,恐怕不好下手。”众人又想杀尔朱荣的党羽,派兵抵抗他。孝庄帝犹豫不决,而洛阳百姓都心怀忧虑恐惧,中书侍郎邢子才等人己经向东逃走躲避。尔朱荣给朝中官员普遍写信,让他们自行决定去留。中书舍人温子升把信呈给孝庄帝,孝庄帝一首希望尔朱荣不来,看到信后,知道尔朱荣肯定会来,脸色十分难看。邢子才本名邢邵,人们常用他的字称呼他,他是邢峦的族弟。当时很多人都以字行世,旧史也就沿用了他们的字。

武卫将军奚毅,在孝庄帝即位初期曾往来传递消息,孝庄帝一首很看重他,但又因为他是尔朱荣的亲信,不敢跟他说心里话。奚毅说:“要是真有变故,臣宁愿为陛下而死,也不会侍奉尔朱荣这个契胡(对尔朱荣部落的称呼)!”孝庄帝说:“朕相信天柱大将军没有二心,也不会忘记你的忠诚。”

尔朱世隆怀疑孝庄帝要动手,便写了匿名信,贴在自己家门上,信中说:“天子和杨侃、高道穆等人谋划,要杀天柱大将军。”然后把信取下来呈给尔朱荣。尔朱荣自恃势力强大,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亲手撕毁信件,唾在地上说:“世隆没胆子,谁敢有这种想法!”尔朱荣的妻子北乡长公主也劝他不要入朝,尔朱荣不听。

当月,尔朱荣率领西五千骑兵从并州出发,当时人都说尔朱荣要谋反,也有人说“天子肯定会图谋尔朱荣”。九月,尔朱荣抵达洛阳,孝庄帝当时就想杀他,但因为太宰元天穆还在并州,担心留下后患,所以忍住没动手,同时召元天穆入朝。有人告诉尔朱荣说“天子要图谋您”,尔朱荣立即把这事上奏给孝庄帝,孝庄帝说:“外面也有人说大王要谋害朕,难道能信吗!”于是尔朱荣不再怀疑,每次入宫拜见孝庄帝,随从不过几十人,而且都赤手空拳不带兵器。孝庄帝有些动摇,想停止计划,城阳王元徽说:“就算他不反,这种人也让人难以忍受!更何况根本不能保证他不反!”

在此之前,有彗星从中台星附近出现,扫过大角星;恒州人高荣祖很懂天文,尔朱荣问他这是什么征兆,高荣祖回答说:“这是除旧布新的迹象。”尔朱荣很高兴。尔朱荣到洛阳后,行台郎中李显和说:“天柱大将军来了,哪有不授九锡的道理,还用得着大王自己要!这也是天子不识时机。”都督郭罗刹说:“今年真该写禅位诏书了,何止是九锡!”参军褚光说:“有人说并州城上有紫气,还担心天柱大将军不应验吗!”尔朱荣的手下都对孝庄帝身边的人态度傲慢,毫无顾忌,所以这些话都传到了孝庄帝耳朵里。

奚毅又去见孝庄帝,请求单独谈话,孝庄帝当即到明光殿和他见面。知道奚毅真心忠诚后,孝庄帝召来城阳王元徽以及杨侃、李彧,把奚毅的话告诉了他们。尔朱荣的小女儿嫁给了孝庄帝兄长的儿子陈留王元宽,尔朱荣曾指着元宽说:“我最终会靠这个女婿成事。”元徽把这话告诉孝庄帝,说:“尔朱荣担心陛下最终会成为他的祸患,要是陛下有了太子,他肯定会贪图立年幼的太子;要是皇后没生太子,他就会立陈留王。”孝庄帝梦见自己手里拿刀,割掉了自己的十个手指,心里很厌恶这个梦,把梦告诉了元徽和杨侃。元徽说:“蝮蛇咬了手,壮士就会砍断手腕。割手指和这是一个道理,是吉祥的征兆啊。”

戊子日,元天穆抵达洛阳,孝庄帝出城迎接。尔朱荣和元天穆一起进入西林园赴宴射箭,尔朱荣上奏说:“近来侍卫官员都不练习武艺,陛下应该率领五百骑兵出去打猎,顺便处理政务案件。”在此之前,奚毅说过尔朱荣想趁打猎挟持天子迁都,所以孝庄帝更加怀疑尔朱荣。

辛卯日,孝庄帝召来中书舍人温子升,告诉他要杀尔朱荣的计划,还问他当年王允杀董卓的事情,温子升详细讲述了事情的经过。孝庄帝说:“王允当初要是立即赦免凉州人,肯定不会落到后来的下场。”过了很久,孝庄帝对温子升说:“我的处境,你都清楚。就算会死,也得做这件事,何况不一定会死!我宁愿像高贵乡公(曹髦,因反抗司马昭被杀)那样死,也不愿像常道乡公(曹奂,禅位给司马炎)那样苟活!”孝庄帝认为杀了尔朱荣和元天穆后,再赦免他们的党羽,这些人就不会叛乱。应诏王道习说:“尔朱世隆、司马子如、朱元龙深受尔朱荣信任,他们完全了解天下的虚实,不该留下他们。”元徽和杨侃都说:“要是尔朱世隆活不下来,尔朱仲远、尔朱天光怎么会来归顺!”孝庄帝也觉得有道理。元徽说:“尔朱荣腰间常带刀,说不定会凶性大发伤人,到时候希望陛下起身躲避一下。”于是孝庄帝在明光殿东边埋伏了杨侃等十多个人。当天,尔朱荣和元天穆一起入宫,坐下吃饭还没结束,就起身出去了,杨侃等人从东阶上殿时,看到尔朱荣、元天穆己经到了庭院中,这次计划没能成功。

壬辰日,是孝庄帝父亲的忌日;癸巳日,是尔朱荣父亲的忌日。甲午日,尔朱荣短暂入宫后,就去陈留王元宽家喝酒,喝得酩酊大醉,随后声称身体不适,连续多日没有入宫。孝庄帝的谋划稍有泄露,尔朱世隆又把消息告诉了尔朱荣,还劝他尽快行动。尔朱荣轻视孝庄帝,认为他成不了事,说:“急什么!”

参与孝庄帝谋划的人都很害怕,孝庄帝也为此担忧。城阳王元徽说:“就以皇后生下太子为借口,尔朱荣肯定会入朝,趁机杀了他。”孝庄帝说:“皇后怀孕才九个月,这样可行吗?”元徽说:“妇人不到预产期就生产的情况很多,他肯定不会怀疑。”孝庄帝采纳了这个建议。

戊戌日,孝庄帝在明光殿东厢房埋伏士兵,对外宣称皇子出生,派元徽骑马火速到尔朱荣府上传报。尔朱荣当时正和上党王元天穆下棋,元徽摘下尔朱荣的帽子,欢跳着转圈(以示庆贺),再加上殿内文武官员都传声催促,尔朱荣便信以为真,和元天穆一起入朝。孝庄帝听说尔朱荣来了,不禁脸色大变,中书舍人温子升说:“陛下脸色变了。”孝庄帝连忙要酒喝,借此镇定。

孝庄帝让温子升写赦免文书,写完后,温子升拿着文书出来,遇到尔朱荣从外面进来,尔朱荣问:“这是什么文书?”温子升神色不变,说:“是皇帝的敕令。”尔朱荣没拿来看就进殿了。孝庄帝在东厢房的台阶下向西而坐,尔朱荣、元天穆在御座西北方向向南而坐。元徽进来,刚拜了一拜,尔朱荣就看到光禄少卿鲁安、典御李侃晞等人抽刀从东户进来,立即起身冲向孝庄帝的御座。孝庄帝早把刀横放在膝盖下,于是亲手杀了尔朱荣。鲁安等人随后乱砍,尔朱荣和元天穆同时被杀。尔朱荣的儿子尔朱菩提及车骑将军尔朱阳睹等三十人跟随尔朱荣入宫,也被伏兵杀死。

孝庄帝拿到尔朱荣的手板(官员记事用的木板),上面有几页文书,都是记录朝中官员去留的名单,不是尔朱荣心腹的人都在“外放”之列。孝庄帝说:“这小子要是活过今天,就再也控制不住了。”于是宫廷内外欢呼呐喊,声音传遍洛阳城,文武百官都入宫庆贺。孝庄帝登上阊阖门,下诏大赦天下,派武卫将军奚毅、前燕州刺史崔渊领兵镇守北中城。当天夜里,尔朱世隆侍奉北乡长公主,率领尔朱荣的部众,焚烧西阳门,逃出洛阳,驻扎在河阴。

卫将军贺拔胜和尔朱荣的党羽田怡等人听说尔朱荣死了,立即赶往尔朱荣府第。当时宫殿门还没有严加防守,田怡等人商议立即攻打宫门,贺拔胜阻止说:“天子既然敢做这件事,肯定有防备,我们人少,怎么能轻举妄动!只要能出城,再另想办法。”田怡于是作罢。等到尔朱世隆逃走时,贺拔胜没有跟随,孝庄帝对他十分赞许。朱瑞虽然受尔朱荣委任,但善于在朝廷中周旋,孝庄帝也善待他,所以朱瑞起初跟随尔朱世隆逃走,中途又逃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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