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魏派遣使者刘善明出使南梁,两国恢复友好往来。
普通二年(公元521年)
春季正月辛巳日,梁武帝到南郊祭祀。
南梁在建康设立“孤独园”,收养贫苦无依的百姓。
戊子日,南梁宣布大赦。
北魏南秦州的氐人发动叛乱。
北魏征调附近州郡的一万五千士兵,由怀朔镇将杨钧率领,护送柔然可汗阿那瑰返回本国。尚书右丞张普惠上奏反对,认为:“柔然长期为患边境,如今上天降下战乱,让他们遭受苦难,大概是想让他们明白归附有道之国的好处,从而改过自新、归降北魏。陛下应当安抚百姓、端正自身,让柔然真心归顺。阿那瑰主动来降,安抚他即可;现在反而先劳师动众,在京城附近征兵,把军队派到偏远蛮荒之地,去援救历代的强敌,资助即将灭亡的丑虏。以臣之愚见,实在看不出这样做的好处。这不过是边将贪图一时功劳,却不想兵器是凶险之物,只有帝王在不得己时才使用。况且现在旱灾严重,陛下己减少膳食以示节俭,却派一万五千人让杨钧率领,要在不适宜的时机平定柔然,怎么可能成功!万一军队战败,杨钧的肉难道够吃吗?宰相只追求虚名,不考虑国家安危大计,这就是微臣感到寒心的原因。再说阿那瑰若不返回,又违背了什么信义?臣地位低微,不够资格参与朝政,但文书经过我这里,不敢不陈述意见。”北魏朝廷没有采纳他的建议。
阿那瑰在西堂辞行,北魏皇帝下诏赐给他兵器、衣物、彩色丝织品、粮食和牲畜,每件赏赐都很丰厚,还命侍中崔光等人在城外为他送行。
阿那瑰向南投奔北魏时,他的堂兄婆罗门率领几万部众讨伐示发,击败示发。示发逃到地豆干(北方部落),被地豆干人杀死,柔然部众推举婆罗门为弥偶可社句可汗。杨钧上奏说:“柔然己拥立君主,恐怕不会让杀死兄长(指示发)的人去郊外迎接阿那瑰(示发的弟弟)。若轻率前往却空手而回,只会损害国家威严。除非增派大量兵力,否则无法送阿那瑰返回北方。”二月,北魏派曾出使过柔然的牒云具仁,前往劝说婆罗门,让他迎接阿那瑰。
辛丑日,梁武帝到明堂祭祀。
庚戌日,北魏派代理抚军将军邴虬,讨伐南秦州叛乱的氐人。
北魏元义、刘腾幽禁胡太后时,右卫将军奚康生参与了谋划,元义任命奚康生为抚军大将军、河南尹,仍让他统领宫中侍卫。奚康生的儿子奚难当,娶了侍中、左卫将军侯刚的女儿,侯刚的儿子是元义的妹夫。元义因与奚康生有姻亲关系,对他十分信任,三人经常一起在宫中住宿,有时轮流外出,让奚难当担任千牛备身(宫廷侍卫官)。
奚康生性格粗犷勇武,说话语气傲慢,元义渐渐忌惮他,神色中流露出不满,奚康生也暗中感到不安。甲午日,北魏皇帝在西林园朝见胡太后,文武大臣陪同就坐,酒喝到尽兴时众人轮流跳舞,奚康生跳了一段武士舞,在转身回旋时,频频看向胡太后,举手、顿足、瞪眼、点头,做出要捕杀某人的姿态,胡太后明白他的用意,却不敢说话。
傍晚,胡太后想带皇帝在宣光殿留宿,侯刚说:“陛下己朝见完毕,妃嫔都在南宫,何必在此留宿!”奚康生说:“陛下是太后的儿子,随太后去东去西,还要问别人吗!”大臣们没人敢回应。胡太后亲自起身拉住皇帝的手臂,走下殿堂离开。奚康生大声呼喊“万岁”,皇帝先进入阁门,左右侍卫争相拥挤,阁门无法关闭。奚康生夺过奚难当的千牛刀,砍伤首后(宫廷侍卫)元思辅,才稳住秩序。
皇帝登上宣光殿后,左右侍臣都站在西阶下。奚康生借着酒劲准备出面安排事务,却被元义抓住,锁在门下省。光禄勋贾粲欺骗胡太后说:“侍官们心怀恐惧,陛下应当亲自去安抚。”胡太后相信了,刚走下殿,贾粲就扶着皇帝走到东厢房,前往显阳殿,把胡太后重新幽禁在宣光殿。
到了晚上,元义不出来处理,命令侍中、黄门、仆射、尚书等十多人,到奚康生被关押的地方审问,判处奚康生斩刑、奚难当绞刑。元义与侯刚都在宫内,伪造诏书裁定:“奚康生按判决执行,奚难当免除死罪,改为流放。”奚难当哭着与父亲告别,奚康生却慷慨激昂,毫无悲伤,说:“我没谋反却被处死,你哭什么!”当时天色己暗,有关部门押着奚康生到闹市斩首。尚食典御(负责皇帝饮食)奚混,因曾与奚康生一起持刀入宫,也被判处绞刑。奚难当因是侯刚的女婿,被关押一百多天后,最终流放安州;过了很久,元义派行台卢同去安州,将他杀死。
北魏任命刘腾为司空。八座(尚书省最高官员)、九卿(中央各部门长官)经常在早晨去刘腾家中拜访,观察他的脸色再去官府办公,有些人甚至多日见不到他。无论是公事还是私事请托,刘腾都只看贿赂财物的多少。水路运输、山林矿产的收益,他都垄断独占,还剥削北方六镇军民,经营边境贸易,每年收入的利息数以亿计。他还强占邻居的房屋来扩建自己的住宅,远近的人都深受其苦。
京兆王元继因自己父子权势过盛,坚决请求将司徒职位让给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崔光。夏季西月庚子日,北魏任命元继为太保,仍保留侍中职位;元继坚决推辞,朝廷不许。壬寅日,任命崔光为司徒,仍兼任侍中、国子祭酒、著作郎。
北魏牒云具仁抵达柔然,婆罗门态度十分傲慢,毫无谦让之心,还要求牒云具仁对他行大礼;牒云具仁不肯屈服,婆罗门才派大臣丘升头等人率领两千士兵,随牒云具仁去迎接阿那瑰。五月,牒云具仁回到怀朔镇,详细报告了婆罗门的态度,阿那瑰感到害怕,不敢前进,上奏请求返回洛阳。
辛巳日,北魏南荆州刺史桓叔兴,率领所管辖的部众投降南梁。六月丁卯日,南梁义州刺史文僧明、边城太守田守德,率领部众投降北魏,两人都是蛮族首领。北魏任命文僧明为西豫州刺史,田守德为义州刺史。
癸卯日,南梁琬琰殿失火,火势蔓延,烧毁后宫三千间房屋。
秋季七月丁酉日,南梁任命大匠卿裴邃为信武将军,持符节,统领各路军队讨伐义州,在檀公岘击败北魏义州刺史封寿,进而包围义州城;封寿请求投降,南梁收复义州。北魏派尚书左丞张普惠担任行台,率军救援义州,没能赶上。南梁任命裴邃为豫州刺史,镇守合肥。
裴邃想袭击寿阳,暗中结交寿阳百姓李瓜花等人作为内应。他己部署军队,约定了进攻日期,又担心北魏察觉,先写信给北魏扬州刺史长孙稚,说:“北魏起初在马头设置戍卫,如今听说又要修筑白捺旧城,若真这样做,就是对南梁构成威胁,我们也必须在欧阳修筑防御工事,防备边境冲突。现在我们的士兵己集结完毕,只等你们的决定再撤军。”
长孙稚与幕僚商议,众人都说:“我们本没有修筑白捺城的打算,应该如实回复裴邃。”录事参军杨侃说:“白捺是座小城,本不是战略要地;裴邃生性狡诈,如今集结军队又送信来,恐怕有别的意图。”长孙稚恍然大悟,说:“录事你赶紧写信回复他。”杨侃在回信中说:“你集结军队,想必另有目的,何必编造修筑白捺城的借口!别人的心思,我能揣测出来,别以为北魏没有能人!”
裴邃收到回信,认为北魏己察觉自己的计划,立即解散军队。李瓜花等人因错过了约定日期,互相告发,结果有十多家被处死。长孙稚是长孙观的儿子,杨侃是杨播的儿子。
起初,高车王弥俄突死后,他的部众全部归附嚈哒(西域强国);几年后,嚈哒派弥俄突的弟弟伊匐,率领残余部众返回高车。伊匐进攻柔然可汗婆罗门,大败婆罗门,婆罗门率领十个部落前往凉州,向北魏请求投降。柔然残余的几万部众,一起去迎接阿那瑰,阿那瑰上奏说:“本国大乱,各部族分散居住,互相劫掠。如今北方百姓翘首以待,盼望救援,请求陛下仍按之前的恩赐,给我一万精锐士兵,送我到漠北,安抚平定离散的百姓。”
北魏皇帝下诏,让中书省、门下省官员共同商议。凉州刺史袁翻认为:“自从国家迁都洛阳以来,柔然与高车互相吞并:起初柔然被杀败,后来高车又被擒获。如今高车在衰败中振作,报仇雪耻,实在是因为两个部族人数都多,最终无法互相消灭。自从这两只‘猛虎’争斗以来,边境几十年没有战事,这对中原是有利的。
现在柔然两位首领相继归降,虽然戎狄如同禽兽,终究没有坚定的节操,但使灭亡的国家存续、让断绝的世系延续,是帝王的根本职责。若抛弃他们不接纳,会损害我们的大德;若接纳并抚养他们,又会消耗我们的物资储备;若把他们全部迁到内地,不仅他们不情愿,恐怕最终还会成为后患,就像西晋时的刘渊、石勒一样。
况且只要柔然还存在,高车就会有后顾之忧,没时间窥伺中原;若柔然完全灭亡,高车的嚣张气焰,后果难以预料!如今柔然虽内乱,但部落仍多,到处分散居住,都在等待旧主;高车虽强,也没能完全征服柔然。以臣之见,应当让柔然两位首领都存活:把阿那瑰安置在东边,婆罗门安置在西边,分割他们的降民,各有归属。阿那瑰应居之地我没见过,不敢妄加揣测;婆罗门请求修筑西海故城居住,西海在酒泉以北,距离高车聚居的金山一千多里,是北方部族往来的交通要道,土地肥沃,很适合耕种。
应派一位良将,配备武器,监护婆罗门,同时让他们屯田,减少粮食运输的负担。西海北边临近大漠,是野兽聚集之地,让柔然人狩猎为生,彼此依靠,足以自保。对外可辅助弱小的柔然,对内可防备高车叛乱,这是安定边境、保卫要塞的长久之计。
若婆罗门能收拢离散部众,复兴柔然,就逐渐让他们向北迁移,越过流沙,成为我们的外藩,牵制强大的高车,西北边境的忧虑就能消除;若他心怀狡诈、反复无常,最终也不过是逃亡的贼寇,对我们又有什么损失呢!”朝廷商议后,采纳了袁翻的建议。
九月,柔然可汗俟匿伐(阿那瑰的哥哥)前往怀朔镇请求援兵,同时迎接阿那瑰。冬季十月,北魏录尚书事高阳王元雍等人上奏:“怀朔镇北边的吐若奚泉,原野平坦肥沃,请求将阿那瑰安置在吐若奚泉,婆罗门安置在旧西海郡,让他们各自率领部落,收拢离散部众。阿那瑰的居住地在境外,应给予稍优厚的待遇;婆罗门不能与他相比。婆罗门投降前就己归附北魏的柔然部众,应全部让各州镇集中送到怀朔镇,交给阿那瑰。”北魏皇帝下诏同意。
十一月癸丑日,北魏侍中、车骑大将军侯刚被加授仪同三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