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江风渐起，吹得竹林沙沙作响。小屋中，三人围坐在一起，分享着仅有的干粮。
慧明师太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佛像，轻声诵经。翠娥看着她虔诚的侧脸，突然想起小时候母亲带她去寺庙上香的情景。那时的湘潭，还是那个安宁祥和的小城。
“师太，”翠娥轻声问，“这苦难何时才能结束？”
慧明师太放下佛像，长叹一声：“乱世如长夜，但再长的夜也有天明之时。只是不知我们这些人，能否等到那一天。”
陈远凝视着窗外的黑暗：“我听说广西、云南还有大明军队在抵抗。或许有一天，他们会打回来。”
翠娥摇摇头：“就算打回来，死去的亲人也活不过来了。”
小屋中陷入沉默。远处，湘潭城的方向依然火光冲天，将半边天空染成血红。那座他们出生、长大的城市，如今己成修罗场。
后半夜，翠娥突然被一阵细微的声响惊醒。她悄悄起身，从门缝向外望去，只见竹林中有几点火光在移动——又有一队清军在巡逻。
她急忙摇醒陈远和慧明师太。三人屏息凝神，听着外面的动静。
“这边搜过了吗？”一个声音问。
“还没有，就这个破屋子，应该没人吧？”
脚步声向小屋靠近。翠娥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这次，他们无处可逃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江对岸突然传来一阵骚动，隐约可见火光闪烁，似乎发生了战斗。
竹林中的清军立刻被吸引过去：“怎么回事？对岸有情况！”
“可能是明军残部，快去看看！”
脚步声匆匆远去。三人长舒一口气，但心中都明白，这只是暂时的respite。
“天快亮了，”慧明师太看着东方微白的天空，“我们必须在天亮前找到藏身之处。”
陈远挣扎着站起：“我知道一个地方——鱼嘴湾。那里芦苇茂密，很少有人去，或许可以躲藏。”
于是，三人再次踏上逃亡之路。黎明的微光中，他们沿着江岸小心前行，躲避着一队队巡逻的清兵。
路上，他们目睹了更多惨状：江面上漂浮的尸体，岸边被焚毁的村庄，树上吊死的百姓。。。每一幕都令人触目惊心。
终于，在太阳完全升起前，他们到达了鱼嘴湾。这里果然如陈远所说，是一片广阔的芦苇荡，江水在这里转弯，形成一片相对隐蔽的水域。
三人在芦苇深处找到一小块干地，暂时安顿下来。精疲力尽的他们，终于得到了片刻喘息的机会。
翠娥用江水为陈远清洗伤口，慧明师太则在附近寻找可用的草药。清晨的阳光透过芦苇洒下来，在水面上形成斑驳的光影。
如果不是远处偶尔传来的厮杀声，这里几乎让人忘记正身处一场浩劫之中。
“我们接下来怎么办？”翠娥问。
陈远望着湘潭城的方向，目光坚定：“先养好伤，然后。。。我们要活下去，要记住这一切。”
慧明师太点头：“死者己矣，生者如斯。活下去，就是对他们最好的纪念。”
翠娥默默从怀中取出那几本经典，书页己被江水打湿。她小心地一页页翻开，在阳光下晾晒。
《论语》中的一句话映入眼帘：“士不可不弘毅，任重而道远。”
她轻轻抚摸着这些文字，仿佛触摸着父亲和那个己经逝去的时代。在这片芦苇深处，三个幸存者暂时找到了栖身之所，但湘潭城中的屠杀还在继续，他们的求生之路，依然漫长而艰难。
江水悠悠，带不走血色的记忆；芦苇摇摇，掩不住破碎的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