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嘴湾的黎明在薄雾中悄然降临。湘江在这里拐了一道弯,形成一片隐蔽的河湾,茂密的芦苇在晨风中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大自然在为这座饱经创伤的城池低吟哀歌。
翠娥小心地解开陈远腿上的布条,发现伤口边缘己经发红,微微。“伤口有些发热,”她担忧地说,“必须找到清水和草药。”
慧明师太轻轻拨开芦苇:“老尼去找些能用的草药。你们留在这里,千万不要出声。”
师太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芦苇丛中。翠娥和陈远沉默地对视一眼,彼此的处境让他们之间产生了一种奇妙的信赖。
“陈大哥,你是湘潭本地人吗?”翠娥轻声问道,试图分散他对疼痛的注意力。
陈远点点头,目光望向江面:“我家三代都在湘潭打铁。原本在正街有个铺子,虽不算富裕,但也够温饱。”他的声音低沉下来,“清军攻城前,我娘和妹妹本要出城投奔舅舅,可是…”
他没有说下去,但翠娥明白他的意思。在这乱世,离别往往就是永别。
“你呢?”陈远问,“听口音不完全是本地人。”
“我五岁时随父亲从北方逃难来此,”翠娥说,“家父原是北京国子监的博士,李自成破城后,我们一路南逃,最后在湘潭安顿下来。”
她想起那段颠沛流离的岁月,记忆中满是烽火与逃亡。本以为湘潭会是最后的安宁之地,谁知战火还是追了过来。
约莫半个时辰后,慧明师太回来了,手中捧着几株草药,还有一个破旧的瓦罐。
“找到了一些金银花和蒲公英,可以消炎解毒。”师太将草药捣碎,细心地敷在陈远的伤口上,“还找到了这个瓦罐,可以煮点水喝。”
翠娥帮助师太用火折子生起一小堆火,小心翼翼地控制着火势,以免浓烟暴露他们的位置。瓦罐里的水慢慢烧开,师太放入几片薄荷叶,清香顿时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师太,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翠娥问道。
慧明师太凝视着跳跃的火苗,面色凝重:“清军还在大肆搜捕,此时出逃无异自投罗网。我们得在这里躲上几天,等风声稍缓。”
陈远皱眉道:“但这里离城太近,清军的巡逻队随时可能过来。”
“正是因此,他们或许不会仔细搜查。”师太分析道,“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
午后,阳光透过芦苇的缝隙洒下来,在三人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陈远因伤痛和疲惫睡着了,翠娥和慧明师太则警惕地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远处,湘潭城的方向依然不时传来喊杀声和哭嚎声,提醒着他们屠杀还在继续。
“翠娥,”慧明师太轻声唤道,“把你娘的玉佩再给我看看。”
翠娥从怀中取出玉佩,递给师太。玉佩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上面的云纹栩栩如生。
“这玉佩本是一对,”师太着玉佩,眼中泛起回忆的神色,“另一块在你娘那里。她们姐妹二人,一人一块。”
翠娥惊讶地睁大眼睛:“我娘还有姐妹?”
慧明师太点点头:“你娘姓周,名讳上婉下容,是长沙周家的二小姐。她还有个姐姐,名唤婉清,比你娘年长三岁。”
“那。。。我姨母现在何处?”
师太长叹一声:“当年你外祖父将婉清许配给了一个京官,随夫家北上任职,后来便断了音信。你娘嫁给你爹后,原本住在北京,首到乱起才南逃至此。”
翠娥抚摸着玉佩,感受着它与自己血脉相连的温度。在这世上,她可能还有一个亲人活着。
“若你能活下去,”师太郑重地说,“或许有一天,可以凭这玉佩寻到你姨母。”
翠娥小心翼翼地将玉佩收回怀中。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在她心中点燃了一簇微弱的希望之火。
傍晚时分,陈远发起了高烧,伤口感染使他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翠娥和慧明师太轮流用浸湿的布条为他擦拭额头,但热度迟迟不退。
“必须弄到更好的药,”慧明师太忧心忡忡,“否则他撑不过今晚。”
“我去找药。”翠娥毫不犹豫地说。
师太摇头:“太危险了。清军还在西处活动,你一个年轻女子。。。”
“我知道风险,”翠娥坚定地说,“但陈大哥救过我的命,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
最终,慧明师太妥协了。她告诉翠娥几种草药的样貌和生长地点,又再三嘱咐她要小心谨慎。
翠娥将脸涂黑,用布条束起头发,打扮成少年模样,悄悄钻出了芦苇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