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过啊,”他故作潇洒地耸耸肩,“主要难过他们两个竟然不是被我的人格魅力折服,我明明也可以凭实力当老大好吗?”
怎么可能不难过?虽然他后来想通了犯不着跟小孩计较,但路骁那时又何尝不是个小孩?才上三年级的棕发小团子半夜躲在被子里哭到眼睛发肿,第二天直接发起了高烧——他们依旧是朋友,只不过,有些隐秘私人的情绪,他不会再对杨雨徐子夜说了。
比如两年前的遗憾,比如此刻坦然道出的难过。
路骁笑了笑:“当时为了不那么快去学校见他们,我还装病装了一个星期,这是个秘密,我只告诉你一个人哦。”
宿舍没有别人,两人说话依旧放低了声音,被小小的空间包裹着,人也仿佛缩小回到幼年,调皮的小鬼会背着大人,偷偷躲进被窝打起手电翻阅新买的漫画——虽然他们都不曾体会这样的感受。
没人反驳,就单方面宣布被子和床会这个世上最神奇的魔法,暖烘烘地带来安全,心也不自觉地柔软下来。
席昭接过这个秘密,黑眸泅泳着烟波,是秋夜雷雨降落前,闷湿空气里扑进呼吸里,粘稠又荡漾的水雾。
夜深得好难过,却有什么在阵痛的雷声中萌芽复活。
他问:“那作为交换,想听十七后来的故事吗?”
路骁愕然瞪圆了眼睛。
……
*
十七后来的故事其实算不上特别,世上有千种苦难,他所经所历也不过其中尔尔。
席昭进入少年班时有媒体挖出了他的从前,赞扬贫民窟的苦难磨练了他的意志,他觉得那些报道堪称恶毒。
贫民窟让他成长了什么?让他成长的是那时熬过去的自己。
老头死了,小狗没了,青姨麻将馆的工作能够维持温饱,却给不了他太多庇佑,因此他不得不经常和那些街头流窜的混混打交道,直至那伙人丧心病狂地决定绑架某个富家小少爷。
脸上一道刀疤的混混“大哥”把他打扮干净,让他去接近那个常在公园玩的小孩,十七知道绝不能和这些人同流合污,真要做了,一辈子就算烂在这里了。
他开始思考脱身之计。
不能报警,混混头子明显盯上了他的脸,现在他身边每时每刻都有人盯着;不能在接近时提醒那个小孩,那孩子才五六岁,万一没藏好事情他们两个就全完了,思来想去,只能在这伙人得手松懈时逃走。
混混头子的计划很顺利,打扮干净的十七杀伤力巨大,他什么也没做,只是安静坐在公园长椅上,那个小孩就忍不住来找他搭话,几天后,混混头子觉着时机差不多了,让他把小孩带去小巷,一伙人顺利绑架了后者,十七也做好了所有准备。
混混们把小孩绑到了郊外一所废弃仓库,一部分前去交涉赎金,一部分留在这里看管人质。
“喂,小鬼,去给我们泡个面。”
接过黄毛混混丢来的泡面桶,十七转身去倒开水了。
许是觉着两个小孩翻不出花来,混混头子只留了三个黄毛在这里,森*晚*整*理三个人无聊打着牌,各种脏话接连不断。
“呸,都不知道大哥还留着那个小鬼干啥?不会真要给他分钱吧?”
“咱敢给,那小鬼敢接吗?妈的,长得真邪门,那眼神有时我看着都瘆得慌……”
“听说命还硬,捡破烂的西老头身体不是一直都挺好吗?捡了他后就开始生病,八成就是被克的,怪不得被爹妈丢了……”
握住开水瓶的手指收紧几分,十七听见了,却没有太大反应,在混混看不到的死角,他冷静往泡面桶里丢了什么粉末进去。
几分钟后,吃得最多的两个混混开始肚子疼,忍到最后的黄毛大骂一句“该死的过期泡面”,凶神恶煞地警告十七看好人质,吼完也出去解决问题了。
没有丝毫犹豫,十七装好几件防身工具,冲进室内割开小孩身上的绳索拉着他一起跑了出去。
*
“那是一种会让人腹泻的草药,废品站里有相关的植物书籍。”
故事讲到这里,席昭停了下来,像那些擅于卡章的作者,总要把情节断在心痒难耐的地方。
眸光微动,仿佛在问路骁,又仿佛在评判故事里的“十七”:“是不是很虚伪?明明都配合作恶了,又来装什么救世主。”
“不是!”
路骁反驳得同样果决,两人距离已经很近,他抓住席昭衣袖,几乎不做任何思考:“才不是虚伪!虚伪的人是不会明知危险还去救人的!从一开始,他都没有熄灭那颗想要救人的心!”路骁忽然有些难过,“他只是,只是遇上了一群坏人,又暂时没有和他们正面对抗的实力……他从来就没有辜负老爷爷的期待……他是个…非常非常善良的好孩子……”
把脸埋进枕头,忍着鼻头泛起的酸气,路骁手指攥得更紧:
“你别怪十七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