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昭很早形容过,路骁就像一场车祸,火车脱轨,汽车失控,所有秩序都被撞得七零八落,本该肃然安放此处的“禁止通行”教人用番茄酱画了一个大大的鬼脸,旁边还立着一个老式音箱循环播放重金属摇滚。
也像橘子汽水,又甘又苦的回味,此后只要想起,都是那个夏天还有一句“太阳的味道”。
他没多少和他人睡一起的经历,上辈子即便在贫民窟里也有自己的小床和小毯子,路骁生日宴会倒是例外,不过那会两人都太累,没来得及不自在就已经睡过去了。
他也是第一次经历“喜欢一个人”这种事情,所以并不清楚,大半夜被敲门,并看见一副“睡不到你就不罢休”的表情是否属于常规流程。
嵌在暗里的身影被夜模糊成一副水墨,寒风涌入,路骁耳尖都有些冻红,手指却还拽着衣角不放,可惜前方的路被堵着,想进也进不了。
怎么感觉我成了“坏人”呢?黑眸闪过一丝戏谑,席昭侧身靠着门框让开了位置。
“进来吧。”
话音刚落,刚才还可怜兮兮的小狗迅速抱着枕头挤了进来,目标明确地冲向床塌,脑海不知对这条路线模拟了多少遍。
里斯克林的单人宿舍很大,足以睡下两个alpha,路同学到底拿出了一分矜持,没有直接窜上去,而是乖乖坐在床边等待安排。
“你睡外面还是里面?”席昭问。
本想回答“外面”,但考虑自己一紧张就想跑的怂样(他知道他怂),路骁咬咬牙选了“里面”——为了更有说服力他可真把饮料泼床上了,事已至此,就别给自己留退路!
里面多好,跑都没地方跑。
席昭不置可否,示意路骁往里让让,掀开被子也淡定躺了下去。
明天还要上课,关了灯室内便被黝黑填满,与往日不同的是空气里多出了一道呼吸。
几分钟后,平躺的人忽然翻了个身面对着墙壁,再几分钟,他二次翻身一百八十度悄悄睁开了眼睛。
路骁用目光描摹着暗里朦胧的轮廓。
太近了。
近到好似伸手就能触碰。
入秋夜里凉,席昭给他另外拿了一床被子,但空间毕竟有限,温度总会透过布料不断扩散交融。
是的,扩散,路骁觉得自己真被席昭“洗脑”了,这个时候都在背物理名词。
“扩散现象”指的是“不同物质互相接触时彼此进入对方的现象“,那么组成“路骁”的分子和组成“席昭”的分子也会交换吗?它们在空中相遇时会不会点头打招呼,然后好奇地碰一碰对方?也许打量着打量着还会突然惊呼,欢欣雀跃到,很久很久以前,宇宙大爆炸的时候我就已经见过你啦!
明明来之前还因为荒唐梦境亢奋不已,可此刻轻轻嗅着被褥间苦涩冷冽的气息,他忽然就安定下来。
——但还是兴奋,兴奋到像融化在过量的奶油苏打,午夜太长,清醒着却想回到梦乡。
拉起被子盖过脑袋,他又激动地滚了滚,正想战术性靠近,黑暗里忽然荡开一声轻叹。
“睡不着?”
路骁又往下缩了缩:“……嗯,有点。”
一阵布料摩挲声后,床头的小夜灯被打开了。
调节适宜亮度,席昭重新躺了回去,姿态比平日闲适不少:“要聊点什么吗?”
路骁已经用被子把自己完全藏住了,弱弱道:“不背历史重点就行……”
想起自己今晚补习抽背历史时,某人抓耳挠腮的崩溃模样,席昭笑了出来。
许是被笑得恼了,棕发脑袋幽幽探出被窝,幽怨看了他一眼。
他不躲不避地回望,路骁反倒先不自在地移开了脸,干咳两声:“那个,学姐的事情,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啊?”
“你看出来了?”席昭并不意外。
“很明显吧,”哼哼着路骁尾巴又翘了起来,“如果那么简单,你为什么突然什么都不做了?”
不说那天元心粟的解释路骁都感觉别扭,以席大魔王恐怖的行动力,绝不可能在事情没完全解决前来个“中场休息”,说要考一百个单词就一定是一百个,说三十下挨不完别睡觉就不可能让人缓一缓……
路骁沉默了,这么一说,他也有够坚强的。
没听见小路同学的悲愤心声,席昭不知想过什么,忽然提了一个看似没有关联的问题:“那次我问你怪不怪徐子夜杨雨他们是被你父亲故意安插到身边的眼线,你说不怪,”他微微侧首,借着夜灯的柔和望进琥珀眼瞳深处,“但那个时候,难过么?”
路骁张了张嘴,眼眸垂下,像疲惫收拢翅膀的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