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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冬天比以往任何一个都冷。人们走在路上,一个个都裹紧围巾帽子,谁也认不出谁,谁也顾不上和谁打招呼。
袁维不习惯穿得那么臃肿,只在薄毛衫外面套一件羽绒服,头上照旧是一顶黑色鸭舌帽,迎着寒风一走,用冯明宇的话来说,有种六亲不认的恶人气质。
袁维顾不上考虑气质问题。他进入一种暗无天日的忙碌状态,经常注意不到天气是阴是晴,甚至无所谓白昼黑夜。
他趁上课的时候写作业,下课以后参加校篮球队的训练,结束以后就去罗飞的酒吧打工。
他工作了一阵,才知道罗飞还招了另一个兼职,名叫林一。从熟客口中得知这件事的时候,他差点把手里的杯子打碎。
罗飞解释道:“你不在的时候,我才会叫他来。反正你们碰不着,我就没告诉你。这也是为安全起见,万一你看他不顺眼,再进一次拘留所呢?”
袁维问:“你怎么会留他?”
罗飞耸耸肩:“他纠缠我,我又赶不走,不如让他给我打工。”
袁维无话可说。他觉得罗飞才是六亲不认的恶人,自己还是差太远了。
遇到没课的时候,袁维就会去公司实习,包括周末。
肖岩的那个朋友叫郭臣涛,是个左臂纹有青龙的男人,刚刚30岁,袁维叫他涛哥。
虽然叫“哥”,郭臣涛却没有半点大哥气质。他内向极了,能打字不语音,能语音不电话,能电话不面谈。他的口头禅是“袁维你可算来了”。
袁维怀疑他左臂上的青龙是专门用来虚张声势的。
小公司的职责划分没那么清晰,郭臣涛是创意总监,却也经常参与市场工作。所以袁维干的活儿很杂,大到谈判,小到开车,全是他的工作范畴。他没有隶属于任何一个部门,直接听从郭臣涛的命令。显然,郭臣涛就是拜托肖岩给他找了一个助理。
肖岩说郭臣涛有潜力,确实不是诳人。郭臣涛的实力有目共睹,公司的口碑几乎靠他一个人支撑。不少大大小小的公司向他抛出橄榄枝,关于他即将跳槽的谣言从未停止。老板也对他有这样的怀疑,动不动就找他谈心,拉着他回忆创业的艰辛历程。郭臣涛疲于应付,便命令袁维做发言人,在他和老板之间上传下达。
袁维和郭臣涛一起工作的时候,偶尔会想起郑律。他心想,郭臣涛应付不好所有的事,都知道找个助理,为什么郑律偏要孤身一人往前闯。
袁维不确定郑律在哪里,也很少给他发消息。冯明宇对此颇有微词,说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太没有安全感。袁维说,他习惯了,他从来就没有过安全感。
从第一次失控地吻上郑律开始,他就告别了安全感,陷入永恒的不安——郑律没有说过爱他,没有承认过他的身份,和他签期限只有30天的合约,还在最后一天失约了。
不安对他来说太平常,他甚至都注意不到。
冯明宇唏嘘不已,说他是情种。
袁维哭笑不得,总感觉自己被骂了。他说,他现在只想做个合格的主人,感情什么的,多了都是麻烦。
冯明宇问他什么意思,是不是要重出江湖了,群里不少人等这一天等很久了。
袁维说,不是这意思。他想做个好主人,因为郑律给过他的唯一一个承诺,是永远忠诚。
冯明宇说,这还不是情种?
袁维也不是完全没有郑律的消息。
跨年夜聚会的时候,他久违地多喝了一点酒。当然,他还是没有允许自己喝醉。他现在不喜欢疯狂和冲动,喜欢理智。
他独自打车回到学校,礼貌地向宿管阿姨赔礼道歉,恳请她给自己开门。顺利进入宿舍后,他趁着酒劲,躺在床上给郑律发信息:「新年快乐。」
第二天早上,他收到郑律的回复——也是这四个字。
他曾经无数次地幻想这一情景。幻想中的自己,在收到郑律的回信以后,或是狂喜,或是愤怒,或是悲伤。总之,都是很极端的情绪。
万万没想到,真正收到回信以后,他只是感觉心里痒痒的。
他心想,你还真会配合表演,在这儿跟我装什么普通朋友呢?自己一个人肯定孤单死了,又不肯承认,高高在上的,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有意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