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再说话,转身往院外走。走到门口,回头看了一眼。
她还站在那儿,手里捧著那个红字茶缸,晨光落在她肩上,袖口被风吹得轻轻抖。
我抬手摸了摸工装袖口,那道蓝线贴著皮肤,有点痒。
走到厂门口,碰见傻柱扛著扁担过来,见我穿得齐整,愣了下:“哟,林风,今儿人模人样的,不像刚从图纸堆里爬出来。”
“秦淮茹改的。”我说。
“哦——”他拖长音,“我说呢,这袖口裁得跟裁缝铺出品似的。你这工装,比厂长的还体面。”
我没接话,但嘴角动了动。
进车间前,我把搪瓷缸放在工具箱上,打开盖子,小米茶还温著,米粒沉在底下,像小星星。
我坐下,翻开笔记本,准备把昨晚的优化点整理成正式建议。笔尖刚碰到纸,抬头看见工具箱侧面贴著张小纸条,是秦淮茹的字:
“工装三处需再收紧:肩线、腰围、右袖口。已记尺寸,下次改。”
我盯著那张纸条看了三秒,合上本子,把笔插回口袋。
中午吃饭,我特意绕去食堂后门。傻柱正剁肉馅,见我来,刀一放:“咋,不吃窝头改吃饺子了?”
“找你借个针线盒。”我说。
他一愣,“你缝啥?”
“补东西。”我答。
他狐疑地看了我一眼,从柜子里掏出个红漆小木盒,扔给我:“拿去,別弄丟啊,这是我娘留下的。”
我抱著盒子回车间,找了个没人的角落,打开工具包,从夹层里取出那件旧工装。袖口原来的补丁还在,是秦淮茹去年帮我缝的,针脚粗,顏色也不对,但一直没换。
我拿起针,穿线,手指笨拙地打结。第一针扎下去,扎到了指头,血珠冒出来,滴在布上,像一颗红米粒。
我拿抹布擦了擦,继续缝。
线是蓝色的,跟新工装上那道波浪纹一个顏色。
缝到一半,於海棠从门口路过,探头看了眼:“林风,你这是……自己补衣服?”
“嗯。”
“针脚歪得像地震裂纹。”她笑出声,“要不我帮你?”
“不用。”我把衣服往怀里收了收,“这针脚,得我自己缝。”
她耸耸肩走了。
我低头继续,一针一针,慢,但稳。
傍晚收工,我把补好的工装叠好,放进工具箱底层,压在那三把包好的游標卡尺下面。蓝线歪歪扭扭,但连成了片。
第二天早上,我把它拿出来,穿在身上。
推门进院时,秦淮茹正蹲在门口晾衣服,听见动静抬头,看见我这身,一愣。
“你……”
“旧的,也得体面。”我说。
她盯著我袖口看了好几秒,忽然站起来,转身回屋,再出来时,手里拿著那个搪瓷缸。
“今天的小米茶,多放了枣。”她说。
我接过,缸子滚烫。
她站在晨光里,没再说话,嘴角慢慢扬起来。
我也没说话,抬手摸了摸袖口那道歪歪扭扭的蓝线。
风吹过来,把晾衣绳上的床单吹得鼓起来,像一张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