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中一日,世外之危
洞穴提供了一个近乎奢侈的喘息之机。时间在滴答的地下水流声和柴火偶尔的噼啪声中缓慢流逝。外界是白昼还是黑夜,己然模糊,洞中唯有依靠人体疲惫的自然节律来勉强划分晨昏。
赵立帆几乎未曾合眼。他守在李峻身边,像守护着一簇风中残烛。高烧在磺胺和黄芩的联合作用下,时而暂退,时而复起,反复拉锯。他用冰冷的溪水不停为李峻擦拭身体进行物理降温,仔细观察着他每一次呼吸的深浅,倾听那肺腑间细微的杂音。李峻偶尔会陷入更深的、令人心忧的沉寂,偶尔又会无意识地抽搐,发出破碎的呓语,仿佛在另一个时空与无形的敌人搏斗。
“坚持住…老李…我们都在…”赵立帆的声音沙哑,一遍遍重复着,既是说给李峻听,也是支撑着自己即将耗尽的精力。他检查了最后那点磺胺注射液,内心沉重。这东西还能再用一次,之后,就真的只能听天由命,依靠草药的微薄之力和李峻自身的生命力了。
王雷被强制休息,但他根本睡不着。左臂的伤口在赵立帆重新清创上药后,灼痛感稍减,但一种深沉的酸麻和无力的感觉开始蔓延,这让他烦躁不安。他靠着洞壁,目光在昏睡的李峻、忙碌的赵立帆和洞口警戒战士的背影之间来回扫动,耳朵却像猎豹一样,捕捉着洞外一切细微的声响。每一次风吹动洞口藤蔓的沙沙声,都让他肌肉瞬间绷紧。他无法忍受这种被动的等待,这种将命运寄托于隐蔽而非掌控的感觉。
周斌和张铁柱则利用这段时间,彻底清点了队伍的状态和物资。情况不容乐观。能战斗的人员,包括轻伤员仅剩二十一人,弹药经过几次消耗也己见底。食物是最大的问题,最后几块干粮在早上己被分食殆尽。
“必须搞点吃的。”周斌的声音低沉而坚决,“不然不用鬼子来,我们自己就垮了。”
张铁柱面露难色:“政委,这洞虽好,但出去打猎太冒险了。枪一响,鬼子准能听见。”
“不用枪。”周斌的目光扫过洞穴角落那些陈年的枯枝和洞壁上的壁画,“用最原始的办法。石头,”他叫来那位猎户出身的战士,“你带几个人,在洞口附近,看看能不能找到野兔、山鼠的踪迹,下几个套索。再找找看有没有能吃的块茎或蘑菇。记住,绝对不准开枪,不准走远,以洞口声音能传到的距离为限。”
石头领命,立刻带着两个同样有山林经验的战士,悄无声息地滑出了洞口。
与此同时,周斌安排其他人轮流休息,并加固洞口的伪装。他亲自带着山猫,再次深入洞穴探查。越往里走,空气越发阴冷潮湿,溪流的声音也更大。在手电光柱的照射下,他们发现洞穴并非单一通道,而是出现了数个岔口,通向更深、更黑暗的未知之地。洞壁上的凿刻痕迹和那些简陋的壁画也更多了,内容愈发诡异:除了人兽搏斗,还出现了一些描绘祭祀场景的图案,一些小人跪拜着地底深处散发出的、用炭笔画出的扭曲光线。
“这地方…邪性…”山猫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低声道。
周斌沉默不语,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他注意到在一些岔洞口,散落着一些更近代的废弃物——生锈的矿镐头、破碎的煤油灯玻璃罩,甚至还有一顶腐朽的、日式风格的矿工帽。
“这里可能不只是避难所,”周斌缓缓道,“可能还是个废弃的矿坑。而且,日本人可能早就知道这里,甚至开采过。”
这个发现让两人后背发凉。如果这里曾有过日本人的活动,那是否意味着,这个洞穴的位置并非绝对秘密?
他们不敢再深入,迅速退回主洞区。周斌将发现埋在心底,现在动摇军心毫无益处,但他暗自决定,停留时间绝不能过长。
洞口传来了细微的响动,石头等人回来了,脸上带着一丝喜色。他们竟然用套索捉到了两只的山鼠,还挖到了一些野山药和可食用的菌类。东西不多,但足以让每个人分到一小块肉和几口热汤。
小小的收获极大地提振了士气。山鼠和野菜被投入锡壶,熬煮成一锅虽然腥膻却香气扑鼻的肉汤。战士们围着火堆,小口小口地啜饮着滚烫的汤汁,感受着食物带来的暖意和力量,仿佛重新活了过来。
王雷把自己那份肉汤大部分都让给了赵立帆,逼着他喝下去。“老子顶得住,你得保持体力照看老李。”他语气强硬,不容拒绝。
赵立帆没有推辞,他知道王雷说得对。他需要能量。喝下热汤后,他感觉冰冷的西肢恢复了一些暖意,昏沉的头脑也清醒了不少。
然而,这短暂的宁静与温馨,如同洞中篝火投射在岩壁上的光影,摇曳而脆弱。
下午,轮到王雷在洞口值班时,他的耳朵捕捉到了一种极其微弱、却绝不属于自然界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