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猪岭下与无声的硝烟
向北的道路,比想象中更为艰难。
野猪岭并非一道单纯的山梁,而是由一系列陡峭山峰和深邃裂谷组成的复杂地貌。地图上简单的等高线,化为现实后便是近乎垂首的峭壁、湿滑的碎石坡、以及遮天蔽日的原始森林。雨水再次不期而至,淅淅沥沥,将一切都浸泡在冰冷的湿滑之中。
队伍的行进速度慢得令人心焦。抬着李峻的担架成了最大的难题,需要西个人在前方用绳索拉扯,两个人在后方死死稳住,每一步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随时可能失足滑落深渊。王雷不顾左臂的伤势,坚持用肩膀扛起担架的一角,他咬紧牙关,汗水混着雨水从额角滚落,每一步都在泥地里留下一个深深的、踉跄的脚印。
“稳住!左边抬高一点!”
“脚下!注意脚下的石头!”
低沉的口令和喘息声在雨林中交织,除此之外,只有雨水敲打树叶和岩石的单调声响。
赵立帆紧随担架,他的医药箱早己空空如也,此刻能做的只有时刻关注李峻的生命体征,并用身体尽量为他遮挡风雨。李峻的呼吸依旧微弱,脸色在阴雨天更显青白,仿佛生命力正随着体温一点点流逝。赵立帆的心也一点点沉下去,他知道,必须尽快找到避雨点和可能存在的草药,否则…
周斌走在最前,手中的开山刀早己砍出了缺口。他不仅要开路,还要时刻对照着地图和老冯的指引,在几乎无路可循的山脊上辨认方向。压力如同无形的巨石压在他的肩头。
午后,雨势稍缓,但他们也来到了野猪岭最为险峻的一段——一道近乎垂首的岩壁,地图上标注为“鹰见愁”。岩壁下方是云雾缭绕的深渊,唯一能借力的,只有一些顽强的灌木和突出的岩石棱角。
“担架过不去了。”山猫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和水汽,声音沉重,“只能用人背。”
没有犹豫。王雷立刻蹲下:“我来!大柱,帮我一把,把队长捆我背上!”
用绳索将李峻牢牢固定在王雷背上后,最艰难的攀爬开始了。战士们用背包带和绑腿连接成简易的安全绳,互相牵引着,一点点向上挪动。王雷背负着一个人,行动极其不便,全靠上方拉扯和下方的托举,指尖因为用力而死死抠进岩缝,磨得鲜血淋漓。
赵立帆跟在下面,心始终悬在嗓子眼,每一次碎石滑落都让他心惊肉跳。
终于,在付出了几乎所有人体力耗尽的代价后,队伍有惊无险地翻过了“鹰见愁”。所有人都瘫倒在相对平缓的岭顶,大口喘着气,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王雷小心翼翼地将李峻放下,自己几乎虚脱,左臂的伤口再次渗出血迹,染红了简陋的包扎。
周斌强撑着查看地图,又望了望岭下的地形,终于露出了一丝如释重负:“我们过来了。下面,应该就是王雷说的那条大干沟。”
希望再次给予人们力量。短暂休息后,队伍开始下岭。比起攀爬,下坡虽然同样湿滑,但难度降低了许多。一个多小时后,他们终于抵达了那条宽阔的、布满巨大卵石的干涸河床。
踏入干沟的瞬间,所有人都有一种奇异的感受——仿佛从压抑的密林囚笼中挣脱了出来。虽然两边仍是高耸的崖壁,但头顶的天空变得开阔,沟底空气流通,也相对干燥了许多。更重要的是,这种地形易于行走,且极为隐蔽。
“沿着沟底向北!”周斌下达指令,队伍的速度明显加快。
然而,这种相对“轻松”并未持续太久。负责前出侦察的战士突然返回,带来了一个令人不安的消息。
“政委,前面沟边…有新鲜的脚印和马蹄印,还有…车辙印!像是那种胶皮轮的大车留下的。”
所有人的心立刻提了起来。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出现这种痕迹,绝非好事。
“隐蔽!”周斌立刻下令,队伍迅速散开,依托沟底的巨石和枯木隐藏起来。
周斌、王雷、山猫三人小心翼翼地向痕迹出现的方向摸去。在干沟的一个转弯处,他们看到了令人震惊的一幕:
沟壁一侧,竟然有一条明显是人工开凿的、可供车马通行的便道,从沟底延伸上去,消失在远处的山林中。而便道入口附近的软泥地上,清晰地印着许多纷乱的脚印和车辙,看起来不久前刚有一支队伍经过。
“妈的…鬼子把手伸到这鬼地方来了?”王雷压低声音骂道,眼神锐利地扫视着便道上方。
周斌脸色凝重,仔细观察着车辙的深度和方向:“不全是日军制式装备的鞋印,还有不少是普通的胶底鞋和布鞋…还有这大车,不像是纯粹的军事辎重队…”
山猫有着猎户的敏锐,他指了指便道旁几处被刻意掩饰过、但仍能看出痕迹的角落:“政委,你看…那里,还有那里…像是埋了东西。”
王雷顺着方向看去,专业爆破手的眼光立刻让他发现了不寻常:“是地雷!绊发式的,手法很糙,但数量不少…像是仓促布设的,不是为了杀伤,更像是…预警和拖延。”
一支成分复杂、携带物资、并在退路上仓促布设防御性爆炸物的队伍?在这条荒凉的干沟里?
一个念头同时划过周斌和王雷的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