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派胡言!”张敬达很快收敛神色,铁槊一挺,“晋王乃天命所归,岂会与梁贼勾结?李从珂,你这是伪造证据,罪加一等!”
“是不是伪造,张将军心里有数。”李嗣源上前一步,语气沉了下来,“我今日不是来与你争辩的。云州城防坚固,粮草充足,李存勖与后梁迟早会兵戎相见,届时云州便是前线。你若信我,便让我们入城,合力守御;你若不信,大可现在动手,只是别忘了——”他抬手指向阴山方向,“那后面,还有虎视眈眈的契丹人。”
提到契丹,张敬达的脸色明显变了。去年冬天,契丹铁骑突袭云州北境,若不是李嗣源率军驰援,云州城怕是早己易主。他知道李嗣源说的是实话,李存勖沉溺享乐,后梁虎视眈眈,契丹蠢蠢欲动,云州就像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
“让你们入城也可以。”张敬达沉默片刻,突然开口,“但李节度需得解下兵权,在云州城暂住,待我上奏太原,澄清误会。”
“休想!”李从珂立刻反驳,“我义父忠心耿耿,却遭奸人陷害,岂能束手就擒?张敬达,你若想软禁我们,就先问问我手中的枪!”
“从珂!”李嗣源喝止他,转向张敬达,“可以。但我要带十名亲卫在身边,且云州防务若有变动,我父子有权参与商议。”
张敬达略一沉吟,点头道:“可以。但你们的兵器需暂时交由我保管。”
“不行!”这次开口的是石敬瑭,“枪在人在,我们绝不能交出兵器!”
张敬达的脸色沉了下来,握住铁槊的手紧了紧:“李节度,这是我的底线。”
风雪突然变大,卷起地上的雪沫子,模糊了双方的视线。李嗣源看着张敬达眼中的戒备,又看了看身后弟兄们冻得发紫的嘴唇,终是缓缓点头:“可以。但我的佩剑要留下,还有从珂的枪。”
张敬达犹豫了一下,终究是应了。
半个时辰后,云州城门在吱呀声中缓缓打开。李嗣源父子带着十名亲卫,在张敬达的“护送”下进入城中。街道上行人稀少,偶尔有百姓探出头来,看见李嗣源身上的灰布袍和残破甲胄,眼中闪过好奇与畏惧。
“节度使,委屈您了。”张敬达将他们领到一处废弃的驿站,语气缓和了些,“并非张某无礼,实在是晋王有令,不敢违抗。”
李嗣源淡淡一笑:“张将军的难处,我明白。只是有件事,还请将军告知——城中粮草尚可支撑多久?”
张敬达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叹道:“不瞒您说,最多三个月。去年冬天契丹劫掠了粮道,太原的补给迟迟不到,郭从谦说……说您把粮草截了。”
“一派胡言!”李从珂怒不可遏,“我义父何时做过这等事?”
李嗣源按住义子的肩膀,对张敬达道:“看来,郭从谦在太原的势力,比我们想的还要大。”
张敬达沉默不语。郭从谦本是伶人出身,因善于阿谀奉承深得李存勖信任,如今竟能插手边镇粮草,可见其权势熏天。他想起自己被构陷的残军,心中不禁泛起一丝寒意。
“张将军,”李嗣源的声音低沉下来,“云州若想守住,光靠你我不行。得联合蔚州的赵德钧、应州的郭崇韬,形成掎角之势,才能抵挡梁军和契丹的两面夹击。”
张敬达猛地抬头:“你想联合他们?可他们……”
“他们也和你一样,被李存勖猜忌,被郭从谦打压。”李从珂接过话头,“周德威将军从太原传来消息,郭从谦己暗中派人监视赵德钧,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动手。”
张敬达的脸色变了变。赵德钧与他是同科武举出身,虽有间隙,却也算得上知根知底。若赵德钧出事,蔚州失守,云州便是孤城一座。
“我需要时间考虑。”张敬达起身告辞,走到门口时突然停下,“对了,符存审……您打算如何处置?”
“明日午时,校场行刑。”李嗣源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让云州的将士们看看,背叛者的下场。”
张敬达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驿站的门被关上,石敬瑭立刻道:“节度使,张敬达此人反复无常,咱们真要信他?”
“信与不信,不由我们说了算。”李嗣源走到窗边,望着外面飘雪的天空,“云州是我们目前唯一的落脚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从珂,明日行刑时,你多带些人,提防张敬达有变。”
“儿子明白。”李从珂走到墙角,拿起那杆伴随他多年的长枪。枪杆上的木纹己被汗水浸透,变得光滑如玉,枪尖的寒芒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慑人。“义父,您说赵德钧他们会响应我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