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炉的失败需要时间和技术去攻克，盐路被锁的局面则需破局之机。在听取林枫关于离间计的初步谋划后，李安做出了一个决定——亲自外出走一趟。
名义上，是巡视安然乡周边新归附的几个村落，安抚人心，核查田亩。
实则，他需要亲眼看看这乱世底色，亲自为被困的盐队寻找新的突破口，并尝试接触林枫提及的那位可能对王珩不满的邢州防御使府判官，赵启明。
三日后，一支二十余人的队伍悄然离开了尧山。李安只带了石猛和十名砺锋营精锐，以及叶知秋和两名暗香好手。
林枫与陆青留守，主持大局。
时值深冬，天地间一片肃杀。队伍沿着冰冻的澧水支流南下，举目所及，尽是荒芜。
大片田地抛荒，枯黄的蒿草长得比人还高，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如同无数冤魂在野地里哭号。
偶尔能看到几处残破的村落，土坯墙大多坍塌，焦黑的房梁指向天空，早己无人居住，唯有乌鸦立在枝头，发出刺耳的呱噪。
“这都是前两年军阀混战，后来又遭了蝗灾，能跑的都跑了，跑不掉的……”石猛声音低沉，用马鞭指了指路旁一具被野狗啃噬得只剩骨架的尸骸，那骨架细小，显然是个孩童。众人皆默然，连呼吸都沉重了几分。
这便是五代，人命贱如草芥的乱世。
行了大半日，才遇到一个稍有生气的村落，也不过二三十户人家，土墙低矮，人烟稀少。
村民们面黄肌瘦，衣不蔽体，看到李安这一行带着兵器、衣着相对整齐的人马，如同受惊的兔子，纷纷躲进屋内，关门闭户。
唯有里正，一个颤巍巍的老者，被兵士请了出来，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李安下马，亲自扶起老者，温言说是路过此地，讨碗水喝，并让手下拿出一些随身携带的粗面饼子分给围拢过来的孩童。
看着那些孩子狼吞虎咽，甚至为了一点饼渣争抢，李安心中像是堵了一块巨石。
“老丈，如今赋税几何？可还有兵匪骚扰？”李安问道。
老者浑浊的眼中满是惶恐与苦涩：“官爷，哪还有什么定数……邢州来的官要收，偶尔过路的军爷也要收，去年还有一伙自称是‘义胜军’的，把村里最后几头牲口都拉走了……能活一天，便是赚一天了。”他不敢多说，唯恐惹祸上身。
李安没有再多问，留下些许盐块，便率队离开。身后，是村民们难以置信又带着一丝感激的复杂目光。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李安骑在马上，低声吟哦，只觉得这诗句在此情此景下，是如此的血淋淋。
建立安然乡，或许能护佑一隅，但这天下，还有多少这样的村落，多少这样的百姓？
又行两日，逐渐靠近邢州南部边界。这里地势稍显复杂，丘陵起伏，林木渐密。
按照叶知秋的情报，那条被王珩势力影响较小的隐秘商路，便需穿过前方一片名为“黑狐岭”的山地。
就在队伍准备进入岭下谷道时，前方探路的暗香回报：“主公，谷口有情况。两伙人正在对峙，一方像是本地山民，另一方……看装扮和器械，像是王珩商会蓄养的私兵，人数约有三西十，堵住了去路。”
李安与石猛、叶知秋交换了一个眼神。果然，王珩的触角伸得比想象的还长。
众人悄然潜行至近处，隐在林中观察。只见谷口处，几十个穿着杂乱皮袄、手持猎叉柴刀的山民，正护着十几辆堆满山货、皮子的骡马大车，与一群衣着统一、手持制式腰刀、甚至还有几副弓弩的私兵紧张对峙。私兵为首的是个疤脸汉子，态度倨傲。
“……此路乃我吴越商会疏通官府所辟，岂是你们这些山野鄙夫能随便走的？要么，留下三成货物作买路钱；要么，就从哪里来，滚回哪里去！”疤脸汉子厉声喝道。
山民中一个须发花白、身材却依旧雄健的老者站出来，不卑不亢地拱手：“这位头领，此岭自古便是我们山里人采药狩猎之路，何时成了贵商会的私产？三成买路钱，实在太过苛重，还请头领行个方便，我等愿奉上些许茶酒钱。”
“老东西，给你脸不要脸！”疤脸汉子狞笑一声，挥手示意，私兵们立刻刀出半鞘，弩箭上弦，杀气腾腾。
山民们虽然愤怒，但在对方精良的武器和训练有素的阵势面前，明显落于下风，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石猛看向李安，手己按上了刀柄，眼中战意升腾。
叶知秋则低声道：“主公，那老者是黑狐岭几个山村推举出来的头人，姓韩，在本地颇有威望。若能施以援手，或可借此打通这条商路，甚至将这些熟悉山林的山民收为己用。”
李安微微颔首。这是个机会，一个切入当地势力、打破王珩封锁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