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国血战，换来的不是褒奖与信任，而是这样一杯穿肠毒药。
一股巨大的悲凉席卷了他。
但他只是深吸了一口气，将那翻涌的情绪死死压回心底最深处。
他伸出手，手指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接过了那只冰凉的玉壶和玉杯。
他的动作很慢，仿佛在进行某种古老的仪式。
指尖着玉器光滑而冰冷的表面，然后，缓缓地将玉壶倾斜。
琥珀色的酒液，带着浓郁到极致的香气，汩汩流入白玉杯中，声音清晰可闻，敲打在死寂的帐内，也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
酒满杯停。
高长恭端着那杯酒，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扫过帐内每一个面孔——那些跟随他出生入死，此刻却悲愤欲绝的部下。
他看到韩武虎目含泪，浑身都在微微颤抖；看到尉迟青脸色惨白如纸，指甲深深掐入了掌心；看到其他将领那无法掩饰的绝望与恐惧。
他甚至还对韩武极其轻微地摇了一下头。
那是一个警告，也是一个命令——不要做任何无谓的事。
然后，他的目光越过众人，仿佛穿透了军帐，看向了遥远的邺城方向，看向了那座兰陵王府，看向了那个此刻或许正在焚香祷告盼他归去的女子。
元姝……
对不起，我终究，还是失约了。
他举起酒杯，对着那邺城的方向：
“陛下……终究是不放心我。”
话音落下，不再有丝毫犹豫。
在无数道绝望目光的注视下，他抬手，将那杯御赐的“九酝春和”一饮而尽。
酒液冰凉，入喉却如火灼。
“哐当——”
白玉酒杯从他手中滑落，摔在坚硬的地面上，发出一声清脆而刺耳的碎裂声响。
帐内，死一般的寂静。
高长恭的身体晃动了一下。
那冰凉的酒液滑入喉管，初始是御酿特有的醇厚甘美，但几乎立刻，一股极其凶戾的灼痛便迅速传开！
那痛楚沿着食道疯狂地向下灼烧，首抵胃脘，并在那里化作一股撕裂一切的剧痛！
他的脸色在刹那间褪得干干净净，一种死灰般的苍白迅速蔓延开来。
额头上青筋暴起，细密的冷汗涔涔而出，浸湿了鬓角。
他用力伸手捂住了腹部，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佝偻起来。
但他依旧强行站着，牙关紧咬，硬生生将那涌到喉间的痛苦呻吟压了回去。
只有那剧烈收缩的瞳孔和骤然变得急促却仍努力压抑着的呼吸，泄露着他正承受着何等可怕的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