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硫磺?”高力士的声调陡然拔高,“此批硫磺,色泽纯正,购自江南。这并非军需常备之物,赵节度使,你要作何用?”
空气瞬间凝固。
私购硫磺,往小了说是违规,往大了说,与私造兵器无异,都是谋逆的大罪。
柳参军的额头渗出了冷汗。
赵襦阳却面不改色,坦然道:“回公公,确为备火药之用。北地胡虏皆善骑射,我恒州兵少,若无火器以为屏障,城墙再高,也只是坐困愁城。此事未曾上报朝廷,是襦阳一人之意,若朝廷问罪,我一人承之,与恒州军民无干。”
他语气平静,却字字千钧。
高力士眯起眼,正要再问,一个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他。
一名约莫十岁的孩童,穿着不合身的短打,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手里紧紧攥着一个蜡丸。
他看到赵襦阳,眼睛一亮,将蜡丸递上:“使君!‘病哨’医馆刚收到的信,匣中急信!”
这突兀的一幕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赵襦阳接过蜡丸,捏碎,取出一张小小的信笺,首接递给了高力士。
高力士接过,只见上面用稚嫩却条理清晰的字迹写着一行字:有“流民”求诊,言谈间泄露,范阳炉火通宵不熄,正在锻甲,号称万人之数。
范阳!安禄山!
高力士的心猛地一沉。
这封来自民间医馆的“病哨”情报,恰好为赵襦阳私购硫磺提供了最无可辩驳的理由。
他看着那字迹,又看了看那紧张而期待的孩童,神色第一次出现了微不可察的松动。
午时,鼓楼下的“民哨榜”前人头攒动。
一个名叫王五斤的壮汉,正被一群百姓围着,他得意洋洋地展示着胸前挂着的一块小小的免役铁牌。
“看到了没?我王五斤,昨天又报了个鬼鬼祟祟画符的!那孙子被薛七郎的兵抓走一审,果然是范阳来的探子!使君说了,报一个探子,赏钱十贯,免一年徭役!这铁牌就是凭证!”
人群中发出一片羡慕的惊叹。
就在这时,薛七郎一身劲装,分开人群快步走到赵襦阳面前,呈上一封刚截获的敌方密信,大声道:“禀使君!正是顺着王五斤提供的‘画符’线索,我们顺藤摸瓜,端掉了北城一个潜伏的细作窝点!这是他们未来得及送出的情报!”
赵襦阳接过密信,转身面向所有百姓,朗声道:“诸位乡亲!你们今天所看到的,就是我恒州的城防!百姓所见,即我军之耳目;百姓所惧,即我军之所防!有人说我赵襦阳拥兵自重,意图割据。我告诉你们,这不是割据,这是我们所有人,在共守我们的家园!”
“共守家园!”人群中不知谁先喊了一句,随即声浪滔天。
高力士站在一旁,冷眼旁观。
他凝视着那榜上密密麻麻的数十个因举报有功而获得奖赏的百姓姓名,忽然冷冷地问了一句:“如此发动民众,若有人挟私报复,诬告良善,又当如何?”
这个问题如一盆冷水,浇熄了现场的热情。所有人都看向赵襦阳。
赵襦阳首视着高力士的眼睛,斩钉截铁地回答:“查之!凡有举告,无论真假,立刻详查!若属实,重赏!若为虚报,亦不追究,不设诬告之罪!”
“不罚?”高力士眉头紧锁,“如此岂不纵容刁民?”
“公公,”赵襦阳的声音传遍全场,“恒州如今的局面,如履薄冰。百姓肯信官府,己是万幸。若因一两个刁民,便怀疑所有人的忠诚,设下重重刑罚,只会让百姓闭嘴封眼。疑民,则失心。失了人心,这恒州城,一日也守不住。”
高力士沉默了。
他看着那些百姓脸上由紧张转为信赖的神情,心中巨浪翻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