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陉南谷的雪,比恒州还要寒冷几分。
李嗣业蜷缩在寒石之后,身上的甲胄被寒雪浸湿,冰冷刺骨。他呼出的白气,在陌刀的刀脊上迅速凝结成霜,仿佛这把刀也在这严寒中瑟瑟发抖。
他静静地倾听着,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撞击着甲叶,一下,两下……那节奏竟与北道上逐渐传来的马蹄声合上了拍。那马蹄声被厚厚的布包裹着,听起来有些沉闷,却又像极了春夜落在青瓦上的雨,轻柔而细密。
然而,这落在他耳中的每一声马蹄,都如同重锤一般,狠狠地碾压过他的神经。
“头。”身侧的校尉突然低声喊道,声音中透露出一丝紧张。李嗣业没有回头,他的目光紧盯着最前头那匹马上的银鞍,那鞍鞯上绣着的狼头,在月光的映照下,泛着令人心悸的冷光——那是范阳亲卫的标记。
这三个月来,赵襦阳带着他们在谷里埋了三十口油瓮,每口都渗着松脂;山崖上伏了两百弩手,每人箭簇都蘸过桐油。
为的就是等这一刻,等安禄山信了那封伪婚书,信了赵使君为儿女情乱了方寸,派轻骑来探飞狐道虚实。
崖顶突然闪过一道光,像星子落进雪堆。
薛七郎的铜镜晃了三晃——敌己入瓮。
李嗣业的拇指在陌刀吞口处一按,刀鸣清越。
他扯开嗓子吼了半句:"点——"尾音被风卷走,可谷口的火折子早等在油瓮旁。
三十道火舌几乎同时窜起,松脂遇火即燃,顺着预先挖好的沟垄往谷里淌,像一条烧红的蛇。
"杀!"李嗣业跃出石后,陌刀带起的风卷得火苗歪了歪。
三百范阳骑这才惊觉退路被断,最末的骑手想拨转马头,马臀却己着了火。
马嘶声刺破寒夜,比战鼓还响。
有骑手挥刀砍向火墙,刀没入烈焰的刹那,松脂溅在他甲片上,眨眼烧穿了护心镜。
唐军从两侧山崖跃下时,李嗣业的刀己经砍翻了第三个敌将。
血溅在火上,腾起的热气糊了他的眼。
他抹了把脸,看见薛七郎正顺着绳索滑下来,腰间挂着个鼓鼓的布囊——那是要取敌将首级回去验功的。"七郎!"他吼了一嗓子,"留两个活口!"薛七郎比了个拇指,刀尖挑开最近的敌将喉管,却没刺透,只放了半管血。
天快亮时,火灭了,谷里只剩焦糊味。
李嗣业蹲在焦尸堆里,用刀尖挑开一具尸体的衣襟——内衬绣着"范阳亲卫·左翼骁",金线都烧得发黑了。
他突然笑出声,震得甲叶叮当响:"赵使君说安禄山会拿亲卫当饵,真他娘准!"
赵襦阳是踩着晨霜来的。
他的皂靴碾过焦土,每一步都稳得像秤砣。
裴玉筝跟在身后,玄甲上还沾着夜露,她盯着那片绣字的残甲,声音比谷里的风还冷:"左翼骁是安禄山近卫,他派心腹来试探,足见对飞狐道志在必得。"赵襦阳没接话,他蹲下身,指尖抚过甲片边缘的焦痕——是油瓮烧的,也是人心烧的。
"不是试探,是震怒。"他将甲片掷在雪地上,白与黑撞出刺目的光,"他以为我因婚书乱了方寸,连关防都松了,所以急着派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