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对视一眼,瞬间明白了对方心中的惊涛骇浪,却都默契地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有些秘密,比千军万马更具杀伤力。
风雪再次席卷了大地。
裴十一郎没有带任何随从,单人单骑,消失在苍茫的雪幕之中。
当他行至太行八陉之一的井陉口时,勒住了马缰。
道旁风雪中,矗立着一块无名石碑,不知是何人何时所立。
碑上没有名字,只用刀斧刻着八个遒劲有力的大字:“忠嗣旧部,死不北顾!”
忠嗣,是名将哥舒翰的字。
哥舒翰兵败潼关,被逼降敌,而他麾下无数忠勇将士,宁死不从,战死沙场,尸骨埋于北地。
这块碑,是他们无声的呐喊。
裴十一郎翻身下马,从行囊中取出三炷香,在碑前恭恭敬敬地点燃,深深一拜。
当他再次上马,迎着风雪向东而去时,袖中那封装着《恒州流民复业录》的竹管,己被悄然换掉。
取而代之的,是录册的一份手抄副本,以及另一张看似毫不起眼的图纸——《范阳铁器流向图》。
图上用密密麻麻的朱线,标出了范阳所产铁器、甲胄、箭簇在过去两年间所有非官方的流向,其终点,首指北方的奚与契丹部落。
这才是赵襦阳真正的投名状。
一份送给三皇子的“仁政”,一份送给未来战场的“利刃”。
几乎在同一时刻,恒州城最高的烽燧台上,赵襦阳迎风而立,亲手再次点燃了三盏猩红的灯笼。
与上一次警示崔判官不同,这一次的灯信组合,代表着他一手建立的情报网络中最高级别的指令——“商路-细作-军情”三级联动令。
命令如水银泻地,顺着无数条看不见的渠道,涌向西面八方。
数日后,遥远的范阳,节度使幕府内。
安禄山听完密探的禀报,那张肥胖的脸上,横肉猛地一抽。
他一把抓起桌上的鎏金酒杯,狠狠地摔在地上,发出刺耳的碎裂声。
“好一个赵襦阳!不入朝,不结党,老夫还当他是个只知守着边关的书呆子,没想到……他竟连东宫的鬼魂都敢招惹!”安禄山的眼中爆发出野兽般的凶光,“此子,必除之!”
真正的风暴,己在所有人都未曾察觉的雪夜中,悄然成型。
棋盘上的棋子,己不再是静待时机,而是开始了它致命的移动。
又三日后,风雪骤歇,冬日暖阳刺破云层,将恒州城镀上一层虚幻的金边。
城门外,一骑快马在官道上卷起残雪,马上骑士并非军士,亦非商旅,其背负的玄色长匣与腰间悬挂的银铃,在寂静的北国原野上,显得格外刺眼,也格外不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