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襦阳没有立刻去接,他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死死盯着裴十一郎的眼睛:“恒州并非你唯一的选择。你为何信我?”
“因为三件事。”裴十一郎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眼神坦荡而决绝,“其一,您厚葬了被崔判官逼死的敌方使节,此为仁。其二,范阳与朝中势力屡次拉拢,您一概拒绝,不结私党,此为正。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崔判官在恒州欲置您于死地,您在明知其心的情况下,依旧开仓赠米,以安其军心,示之以诚。此等胸襟与定力,放眼天下,屈指可数。”
书房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只有炉火中木炭偶尔发出的哔剥声。
赵襦阳终于伸出手,将那枚沉甸甸的铜符握在手中。
入手冰凉,却仿佛带着一丝来自东宫废苑的余温。
“薛七郎。”他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门外一名精悍的亲卫应声而入。
“彻查裴公子过往三年的所有行踪,特别是与京中往来的记录,我要最详尽的卷宗。”
“是!”
“李嗣业。”赵襦阳又唤了一声。
高大如铁塔的李嗣业自暗影中现身,躬身听令。
“暗中调两百陌刀精锐,屯于城外西山猎场,对外宣称‘围猎练兵’,无我手令,不得妄动。”
“遵命!”
二人领命而去,书房内再次只剩下赵襦阳与裴十一郎。
赵襦阳走到案前,亲自研墨,取出一张素白的竹纸,提笔疾书。
他写的并非军国大事,也不是结盟密语,而是一份详尽到令人发指的民生清单——《恒州流民复业录》。
三万流民如何安置,授田几亩,农具、种子如何发放,免税几何,每一笔都清清楚楚,有据可查。
在录册的首页,赵襦阳用朱砂重重批下五个大字——民安则国固。
他将录册卷好,塞入一截早己备好的竹管,用蜂蜡仔细封口,递给裴十一郎:“带此信归京。若三皇子真有问鼎之心,不妨让他先看看河北之事。天下,不是只在长安。”
翌日,苏湄在醉仙楼设宴,名为裴十一郎饯行。
席间,宾客散尽,只余苏湄与她的心腹戚薇。
“长安水深,鱼龙混杂,尤其要小心那些没有胡子的男人。”苏湄为裴十一郎斟满一杯酒,意有所指地低语,“他们的刀,往往藏在拂尘里。”
裴十一郎郑重点头,一饮而尽。
临别前,他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纸包,递给一旁的戚薇:“此乃东宫秘制的‘续命散’,太子临终前,太医曾以此药吊命。烦请戚薇姑娘代为查验。”
戚薇接过药包,捻起一点粉末置于鼻尖轻嗅,又用银针沾了少许,只见银针瞬间变得漆黑如墨。
她的脸色骤然一变,抬头看向裴十一郎,眼中满是震惊。
这哪里是续命散,分明是产自西域的奇毒“乌兰烬”!
此毒无色无味,混入汤药,可慢性侵蚀心脉,中毒者状如久病,最终油尽灯枯而亡,纵是天下最高明的仵作也验不出痕迹。
先太子,竟是被人毒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