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襦阳却异常平静,他走到巨大的战略地图前,目光在邢州与恒州之间缓缓移动,最后,他的手指重重地点在了一个狭长的通道上。
“土门道。”他吐出三个字,声音冰冷而肯定,“此地两面高山,道路狭窄,是骑兵的死地。他们尝到了甜头,下次若想再袭,必走此途,以求速决。这里,正好用来伏弩。”
第二日,天尚未亮,赵襦阳便亲率裴玉筝、李嗣业及数十亲兵,顶着风雪踏勘土门道。
他亲自选定了三处绝佳的伏击点,下令士兵用白雪覆盖深草,暗中设下大量的绊马索,又在山道尽头的高坡上,命人连夜堆起一座假的烽火台,作为诱饵。
一切准备就绪,只待猎物入网。
七日后,大雪初晴。
正如赵襦阳所料,一支百余人的范阳骑兵队,果然再次出现在地平线上。
他们看到那座孤零零的“烽燧”,士气高昂,毫无防备地催马冲进了狭窄的土门道。
当他们冲到山道中央时,一声尖锐的鹰唳划破天际。
霎时间,两侧山壁之上,千百张弩机同时发出雷鸣般的怒吼!
密不透风的箭雨从天而降,覆盖了整条山道。
范阳骑兵瞬间人仰马翻,战马被绊马索绊倒,骑士在半空中就被数支弩矢贯穿身体,凄厉的惨叫声与战马的悲鸣混杂在一起,狭窄的山道立刻变成了修罗场。
一轮箭雨过后,又是连绵不绝的补射,让任何试图重整队形的企图都化为泡影。
一炷香后,战斗结束。
山道上留下了西十多具尸体和垂死挣扎的战马,残余的敌骑魂飞魄散,头也不回地向北方溃逃。
此役,缴获突厥良种战马二十三匹,无一伤亡。
捷报传回恒州,城中百姓欢声雷动,这是数月以来,第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
赵襦阳却没有参与任何庆功,他把自己关在帅帐内,对着地图,在“土门道”的位置添上了一笔浓墨的朱批:“范阳骑兵虽强,然骄兵轻进,贪功冒失。我以山地扼其速,以弩阵破其锐,坚守三年,或未可知。”
他提起笔,在一张新的令状上写下命令:“令,各乡屯田营择精壮者,分批入井陉关轮训三月。训毕,归田为农,遇警则为兵,往复不息。”
门帘一挑,一身文士服的戚薇走了进来,她面带喜色,躬身禀报:“主公,东仓存粮,经核算,可支全军用度十个月。另外,安置流民的营地中,疫病己得到控制。”
赵襦阳点点头,目光越过帐篷的缝隙,望向遥远的北方雪岭。
他仿佛能看到,在那片冰封的土地上,安禄山麾下最精锐的“曳落河”重骑兵,正像一群嗜血的饿狼,等待着春暖花开。
他低声自语,像是在对那片雪岭宣告:“你有曳落-河,我有井陉雪。待到明年冬至,这恒州,便不再是一座孤城了。”
帐外,工匠营新铸的一批批弩机,在雪后的阳光下泛着冷铁独有的光泽,它们静静地排列着,如同一条条蛰伏于冰雪之下的龙之脊梁,等待着被唤醒的那一天。
井陉关的这场初雪之胜,如同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正悄然扩散。
然而,这份胜利带来的安宁,却比想象中更为短暂。
大捷之后第三日的黄昏,一名负责巡查卫州方向的斥候,如同一支离弦之箭,疯了般冲向关隘。
他的战马在奔到帅帐前时口吐白沫,轰然倒地。
那名斥候翻滚在地,顾不上满身的泥雪,连滚带爬地冲到帐前,声音因极度的恐惧和疲惫而扭曲变形,只来得及嘶吼出几个字:
“节帅!南面……南面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