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中央的火把噼啪作响,跳动的火光将那名溃兵俘虏扭曲的面容照得忽明忽暗。他被反绑着双手,按跪在地上,胳膊上那个粗糙的狼头刺青显得格外狰狞。他兀自挣扎咒骂,污言秽语不绝于口,眼神凶狠如同困兽,没有丝毫惧意,只有一种亡命之徒的癫狂。
村民们都围了过来,脸上带着恐惧、愤怒,以及一丝劫后余生的虚脱。后山的火虽被控制,但空气中依旧弥漫着焦糊味,损失了大量燃料的现实像一块巨石压在每个人心头。
“康哥,宰了这畜生!给后山报仇!”黑娃红着眼睛,提着还在滴血的铁刀就要上前。几个同样激愤的青壮也跟着鼓噪起来。
“对!宰了他!”
“吊死在村口,让那些天杀的溃兵看看!”
群情激愤,恐惧转化为暴戾的杀意。
王康抬手制止了黑娃。杀一个俘虏很容易,但除了发泄,没有任何意义,甚至可能激怒外面的溃兵,招致更疯狂的报复。这个俘虏,是了解外面那股敌人虚实的唯一窗口。
他走到俘虏面前,蹲下身,平静地首视着那双充满野性和仇恨的眼睛。对方的咒骂声渐渐低了下去,似乎有些意外于这个年轻首领的镇定。
“你们有多少人?”王康开口,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俘虏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狞笑道:“呸!爷爷们成千上万,识相的赶紧把粮食女人交出来,饶你们这些泥腿子不死!”
王康不为所动,继续问:“领头的是谁?刚才跑掉的那个?”
俘虏眼神闪烁了一下,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王康不再废话,对黑娃使了个眼色。黑娃会意,上前一把揪住俘虏的头发,冰冷的铁刀贴在了他刺着狼头的胳膊上。
“再问一次,领头的是谁?你们缺粮到什么地步?”王康的声音依旧平静,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意。
刀刃的冰冷和黑娃毫不掩饰的杀意让俘虏的身体僵硬了一下。亡命之徒不怕死,但临死前的痛苦和肢体的残缺又是另一回事。
“……姓刘,都叫他刘疤脸……以前是个队正……”俘虏终于不情愿地开口,声音嘶哑,“粮?早他娘断顿了!山里能啃的树皮都啃光了!不然谁稀罕来抢你们这穷窝棚!”
刘疤脸,前队正。缺粮到了极限。信息虽少,但至关重要。
“你们从哪来的?魏军还是赵军?”王康追问。
“魏……妈的,上官都跑了,把我们当断后的弃子!”俘虏提到这个,脸上露出刻骨的怨恨。
王康心中一动。溃散的魏军,有基层军官带领,极度缺粮。这解释了他们的组织性和疯狂。
就在这时,村西栅栏外突然传来一声粗野的吼叫,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里面的村子听着!把老子的人放了!再送出十石粮食,不然天一亮,老子踏平你们这破村子,鸡犬不留!”
是那个魁梧的头领,刘疤脸!他竟然亲自到阵前喊话了!声音如同破锣,带着毫不掩饰的暴戾和威胁。
刚刚平复下去的村民瞬间又骚动起来,恐惧再次攫住人心。十石粮食?把他们全村刮地三尺也凑不出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王康身上。
王康站起身,深吸了一口带着焦糊味的冰冷空气。他知道,谈判或者说周旋的时候到了。退缩和示弱只会让饿狼扑得更凶。
他示意黑娃将俘虏押到栅栏后面,自己则挑了一处坚固的掩体,扬声向外回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沉稳甚至带着一丝有恃无恐:
“外面的军爷听了!你们的人没事!但北壑村穷困潦倒,实在拿不出十石粮食!我们与张家庄张二爷素有约定,按期交租纳粮,受他庇护!军爷们若是缺粮,何不去寻那张二爷?他那庄子里,粮囤里流出来的米都够你们吃半年!”
祸水东引!这是王康瞬间能想到的最好策略。既点明自己并非无主之地,有“靠山”(尽管是仇家),又将对方的注意力引向更富庶、但也更有实力的张家庄。同时,也试探对方是否知道张二爷的存在,以及双方是否有勾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