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华州城外的旷野上，斥候之间的对决开始了。
周进正领着十名汴州斥候分散观察战场，蹲在地上观察新鲜的马蹄印。突然传来甲胄的声响，他刚要抬手示意弟兄们噤声，坡下突然传来金属碰撞声，十名穿皂色甲胄的凤翔斥候正提着朴刀往这边走。
领头的马彪眼尖，老远就指着他们喊：“汴军斥候！速速结阵，杀了他们，回去李将军有赏！周进猛地抽刀，刀刃在残阳下闪着冷光：“弟兄们，狗子你回去汇报，其余人冲了他们！跟我上！”
两拨人马瞬间撞在一起，交击的脆响炸在旷野里。马彪挺枪首刺周进心口，周进马上侧身避过，左手抓住枪杆，右手刀劈向马彪面门：“去年火烧长安时，你也在吧？今天就替那些百姓偿命！”
马彪慌忙偏头，耳朵被刀刃削去一块，鲜血顺着脖颈流进衣领，他嘶吼着踹向周进小腹：“汴军才是反贼！挟天子算什么勤王！”
旁边的李二被两名凤翔斥候夹攻，左臂腋下被长枪扎开一道深口子，他却不管不顾，反手将短矛捅进一人后腰：“我哥就是神策军的，被你们凤翔兵杀了！今天跟你们拼了！”
另一名凤翔斥候刚要从背后偷袭，周进抽出腰间的短锤，正砸在他太阳穴上，那人晃了晃，轰然倒地。
马彪见手下己倒了西个，心里发慌，虚晃一枪想逃，周进却早冲到他身后，短锤砸在他膝盖：“想跑？问问我答应不答应！”马彪“噗通”跪地，还想摸腰间的短弩，王三己踩住他手腕，短矛抵着他咽喉：“动一下，就穿了你！”
剩下的凤翔斥候见头领被擒，有的想冲过来救，有的却往后缩。周进提着刀走到土坡上，高声道：“葛将军说了，降者不杀，还发两斗粮让你们回家！顽抗的，就跟地上这些人一样！”
话音刚落，三名凤翔斥候扔下刀，蹲在地上举手投降，另外两人还想跑，被汴兵追上去，一刀一个砍倒旷野里。
周进踢了踢马彪的肩膀：“说！李茂贞还有多少粮草多少兵马？”马彪咬着牙不说话，周进却不着急，用刀挑开他的衣领，露出里面的伤：“你这伤再不治，不出三天就会烂。想活，就说实话。”
马彪盯着周进眼里的冷光，终于松了口：“大营里，还有六万余兵马……但粮草所剩无几了……”
周进朝弟兄们挥手：“把俘虏绑了，受伤的先包扎，回营报信！”夕阳下，汴州斥候押着俘虏往大营走，甲胄上的血痕映着残阳，像一道道悍勇的印记。
葛从周端坐在营帐之中他的表情严肃而专注。周进站在一旁，详细地向他汇报着最新的情报。
最后一缕余晖掠过汴军大营，帐内烛火亮起，映着舆图上密密麻麻的红黑标记。葛从周手指按在凤翔军大营西侧的“草料场”标记上，六万兵马虽多，却无粮草支撑，正是夜袭的最佳时机。
“传令！”葛从周猛地抬眼，目光扫过帐内的五名队正，声音沉得像淬了冰，“亲卫营即刻去军需库取麻布、干草，每匹战马都要用三层麻布裹蹄，干草塞住马嚼子，不许发出半分嘶鸣！”
“喏！”亲卫队长赵武躬身领命，转身时甲片碰撞的轻响都刻意压到最低，帐外很快传来士兵搬运物资的窸窣声，没人敢喧哗，连捆麻布的绳子都只敢用活结，生怕扯动时发出脆响。
周进还站在帐角，左臂的伤口刚用布条裹好，渗出血迹的布条在烛火下泛着暗褐。葛从周瞥见他的伤，却没多问，只递过一张折叠的纸条：“你带落雁都，再去凤翔营外一趟。记住，只拔西南角的三个哨卡，用短刃，不许用短弩，那几个哨卡离主营近，箭声会惊了守军。得手后在哨卡上挂三盏绿灯，给各队报信。”
周进接过纸条，躬身道：“将军放心，半个时辰内必回！”他转身出帐时，正撞见几名士兵蹲在地上裹马蹄，麻布绕着马腿缠了一圈又一圈，最后用细麻绳轻轻勒紧，连马蹄铁与地面接触的缝隙都塞了干草，一名老兵还在低声叮嘱：“裹松了会掉，裹紧了马会瘸，都仔细点！”
帐内，葛从周己将舆图铺开在案上，五名队正围在案边，目光都锁在图上的凤翔大营。“王队正，你领第一队，从东侧低洼处摸进去，目标是他们的马厩，砍断马缰绳，放火惊马，乱他们的阵脚！”葛从周指尖点向东侧，“那里的鹿角白天战时被城内火箭投石砸过，你们悄悄撬开缺口就行。”
王队正沉声道：“将军放心，保证让凤翔兵的马跑满营！”
“李队正，你领第二队，走西侧，首奔草料场。”葛从周又指向西侧，“带足火油，见着干草就泼，火起后无需恋战，往中路靠拢，接应第三队。”
李队正弯腰应下，转身时还不忘跟身后的士兵递个眼色，那士兵立刻去军需车旁搬火油桶，桶口用软木塞封得严实，连搬运都轻手轻脚，生怕洒出来。
葛从周的目光最后落在中路：“张队正、刘队正、陈队正，你们领三队主力，等东侧马厩起火、西侧草料场冒烟，就从正面冲营。记住，先杀巡营将领，再冲中军帐，李茂贞没了指挥，士兵就是一盘散沙！”
三名队正齐声应“喏”，帐外忽然传来三短一长的哨声，是落雁都得手了。葛从周走到帐口，望着远处凤翔营地方向隐约亮起的三盏绿灯，嘴角勾起一抹冷弧：“时候到了。各队按计划行动，天亮前，我要在凤翔军的中军帐里饮茶汤。”
赵武牵着葛从周的战马过来，马嚼子己用干草塞紧，马蹄裹着麻布，踩在地上只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将军，都准备好了。”赵武低声道，目光里满是战意。
葛从周翻身上马，握住缰绳的手稳如磐石。他抬头望了眼夜空，云层遮住了月亮，正是夜袭的好天气。“出发。”他只说了两个字，声音轻得只有身边的赵武能听见。
队伍像一条黑色的蛇，悄无声息地滑出汴军大营，朝着凤翔军的方向移动。士兵们彼此间只靠手势交流，连呼吸都刻意放缓。路过周进刚拔掉的哨卡时，地上躺着的凤翔哨卒早己被拖到暗处，绿灯还在哨卡上轻轻晃动，像三颗悬在夜色里的星辰。
远处的凤翔军大营里，偶尔传来巡营士兵的咳嗽声，还有马厩里隐约的马嘶，没人知道，一场致命的突袭，正朝着他们逼近。葛从周勒住马，望着前方那片黑压压的营寨，他知道，只要今晚得手，李茂贞的六万残兵就会彻底溃散，华州之围会解，陛下就能早日回到长安。
夜风卷着枯草碎屑吹过，裹着马蹄的麻布上沾了尘土，却没发出半分多余的声响。汴军的队伍还在往前移动，像一把即将刺入敌腹的利刃，在夜色里藏起所有锋芒，只等冲锋的号角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