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狗蛋忙碌的背影,听着儿女们因为这位“狗蛋叔叔”的到来而格外欢快的笑声,一种混合着感激、温暖和巨大酸楚的情绪会堵在胸口。
偶尔,当孩子们睡下,林薇也在疲惫中入睡后,两个男人会蹲在屋外狭窄、堆满杂物的走廊尽头,借着远处霓虹招牌闪烁的微光,分享一支最廉价的香烟。
沉默常常弥漫一会儿,只有烟头明明灭灭。
“狗蛋,”
陈君的声音在烟雾中显得格外沙哑低沉,
“我有时候真觉得……快要垮了。骨头缝里都透着累。看着她们三个,心里又爱又怕……这日子,黑的,看不到头!”
李狗蛋用力嘬了一口烟,吐出浓浓的、辛辣的烟雾,然后用力捶了一下陈君的肩膀,力道不轻,带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关切:
“呸!又说这屁话!垮什么垮!你小子命多好!薇薇嫂子这么贤惠,希希、瑶瑶、璐璐,三个丫头多水灵,多健康!你看希希那精气神,那力气头!我跟你说,我在厂里见的那些所谓基因优化过的小孩,都没她看着有灵气!熬着!肯定能熬出头!等丫头们大了,你这好日子就在后头呢!到时候哥们我还指望跟你沾光呢!”
他顿了顿,扭头看了看紧闭的房门,把声音压得更低:
“是不是……钱又不够了?我那儿这个月奖金刚发,还有点富余,你先拿着……”
说着就真要往兜里掏。
“滚蛋!”
陈君立刻打断他,鼻子一酸,心里那股暖流和苦涩交织得几乎让他失控。
他只能伸出手,用力地、紧紧地握住狗蛋粗糙的手腕,阻止他的动作,声音哽咽:
“够用!真够用!孩子六岁以前联邦有育儿补贴……可惜育儿补贴是真心少!不然咱们也不会被遗弃在孤儿院……就是……累,真他妈的累。”
“累就对了!说明活着!说明有奔头!舒服是给死人的!”
狗蛋反手也用力握住他的手,眼神灼灼,
“咱可是从‘希望’福利院那破地方一起爬出来的!啥苦没吃过?啥白眼没挨过?现在这日子,再难,它也是个家!咱们儿时最渴望的家!咱还能比当年更差?别怂!别真把自己当机器使唤废了!听见没!”
这些朴实无华却充满力量的支持和兄弟情谊,是陈君冰冷绝望生活中为数不多的、熊熊燃烧的炭火,一次次温暖着他几乎被冻僵的心脏,支撑着他不要彻底倒下。
然而,温暖的友情终究无法抵消那来自高维的、冰冷的系统规则。
那三十年寿命的凭空消失和仅剩二十年的倒计时,才是悬在他头顶真正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无时无刻不散发着寒气。
这种恐惧,己经深刻地扭曲了他的行为和心理。
他对与林薇的亲密行为产生了一种极端的、病态的两极化反应。
每当林薇确定怀孕,进入那长达数月的“安全期”时,陈君会体验到一种近乎扭曲的解脱和渴望。
这段时间,是他唯一能够暂时摆脱系统死亡威胁的喘息机会。
他会变得异常贪恋这份短暂的“安全”,甚至会主动寻求温存。
在这段时期里,他才能重新品尝到纯粹的、不掺杂任何恐惧的亲密,才能感受到自己作为一个丈夫而非“生育工具”的存在。
这种渴望变得如此强烈,以至于几乎成了一种病态的依赖,仿佛要通过这种方式,拼命抓住生命中仅存的一点温暖和正常,弥补其他时间的巨大亏空。
每一次,都像是在末日来临前最后的狂欢,带着一种绝望的甜蜜。
然而,一旦孩子出生,“安全期”结束,极致的恐惧便会瞬间回归,并且变本加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