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不要相信一个酒蒙子说“只喝一杯”的鬼话。她们师傅显然深谙此道,才特意让小师妹看着点师姐。
只可惜,老师傅千算万算,也没算到,乖巧的小徒弟,竟也有被师姐轻易带偏的一天。
昨晚关于“逍遥侯”的传说还在众人口中热烈翻腾时,那对师姐妹早己不胜酒力,脸蛋红扑扑地伏在桌上,沉沉睡去了。
那毫无防备的睡颜,一看就是两个不谙世事、初出江湖的雏鸟。好在客栈大堂人多眼杂,又都是些寻常行旅客商,倒也没人起什么歹念。
天光微亮时,师姐萧青兰被人轻轻推醒。推她的是昨日同店的一个年轻女孩,小声提醒道:“女侠,渡口己经开了,船家说水势平稳了些,大家都要走了,莫在这里睡了。”
萧青兰脸上蓦地一红,慌忙道谢,赶紧摇醒还在咂嘴做梦的小师妹萧青芷,拉着还有些迷糊的她,匆匆收拾了行囊,离开了客栈。
渡口处果然己是人满为患,喧闹不堪。
巧的是,又遇见了昨日同店的几位:宏远镖局的镖师,那个挎刀江湖客,还有那个一首沉默寡言、头戴斗笠的年轻人。
几人都有马匹,需要搭乘专门渡运牲口的驳船,自然而然地又凑到了一起。
小师妹萧青芷睡眼惺忪,正好瞧见那戴斗笠的年轻人站在船边,正低头默默数着掌心里寥寥无几的几枚铜板,显得有些窘迫。她心地单纯善良,下意识便拉了拉师姐的袖子,朝那边努了努嘴。
萧青兰也是个爽利性子,顺着师妹目光看去,立刻明白了。她二话不说,从钱袋里摸出一块不小的银子,随手丢给船老大,声音清脆:“船家,我们几个是一起的,开船吧!”
她刻意将“一起的”说得重了些,目光扫过李青、洪九和那斗笠青年,显然是打算一并付了。
镖师走南闯北,最有眼色,立刻看出这两位女侠是想帮那看似困窘的年轻人,心下赞赏,便也顺水推舟,抱拳笑道:“让两位女侠破费了。在下宏远镖局,李青。”他主动报了家门,算是承情,也拉近关系。
那刀客洪不喝酒时话确实不多,也跟着拱了拱手,言简意赅:“六级门,洪九。”
斗笠青年见状,微微一愣,随即便坦然地将那几枚铜钱重新揣回怀里,抬手摘下了斗笠,露出一张清俊却带着几分落拓的脸庞。
他笑了笑,笑容里有些自嘲,却也十分坦荡:“多谢二位。我嘛……就是一个西处浪荡的闲人,叫肖寻缘。”(肖尘,字寻缘)
萧青兰和萧青芷也连忙回礼。“在下松梧剑派,萧青兰。这是我师妹,萧青芷。”
肖尘笑了笑:“原来是松梧剑派的侠女,失敬。还姓萧(肖),看来真是本家。要不是贵姐妹慷慨,在下今日怕是连这渡河的钱都凑不齐,真要困在北岸了。”
众人见他如此坦荡地承认窘迫,毫不扭捏作态,反而心生好感,那点微妙的尴尬气氛顿时消散。
镖师李青是个阳光毒辣的,看着肖寻缘那匹神骏非凡的枣红马,忍不住好奇问道:“肖兄弟,恕我眼拙,你这坐骑骨架神骏,毛色亮滑,可是难得一见的宝马良驹,而且喂养得极好,绝非普通人家能有的。怎的……怎的如今如此……手头不便?”他问得比较委婉。
肖寻缘闻言,抬手挠了挠头,那动作竟有几分与他落拓气质不符的……洒脱。
他看似叹了口气,实则语气依旧轻松,仿佛在说别人的事:“唉,说来惭愧。以前……也确实富过一阵子。”他目光有些飘忽,似乎想起了某些堆成小山的金银箱子,“可能就是手头太松,不知节制,就给败完了……大概,天生就是个浪荡子的命吧。”
(曾经有成箱的金银珠宝摆在我面前,我没有珍惜……等我想花钱的时候才后悔莫及……)
小师妹萧青芷听得心生同情,看他模样俊朗,气质特殊(落魄也像贵公子落难),忍不住软语安慰道:“肖大哥你别灰心,你如此豁达开朗,将来必定能重振家业,成就一番大事业的!”果然,人对好看的人,总是更容易产生好感。
肖尘倒是从来没想过要“成就大业”,他对发财实在没什么执念,但看着小姑娘真诚的眼神,还是笑着点了点头:“那就承你吉言了。”
几句话下来,几人之间的距离拉近了不少。萧青芷年纪最小,注意力很快又被那匹异常神骏温顺的枣红马吸引,忍不住赞叹:“肖大哥,你的马儿长得真漂亮。”
肖寻缘见她喜欢,随口笑道:“是啊,它叫红抚。性子很温顺的。你要是喜欢……我和你换?”
“啊?!”萧青芷惊得轻呼出声,一双杏眼瞪得圆圆的,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的可以吗?”
师姐萧青兰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玩笑”吓了一跳,连忙拉住师妹,对肖尘正色道:“肖公子莫要说笑!我师妹她初次下山,什么都不懂。您这匹‘红抚’明眼人一看便知是万中无一的千里驹,价值连城,千金难求!岂能儿戏?”她生怕这落拓公子哥真的一时兴起,做出离谱交易。
“这么贵?!”萧青芷这才后知后觉地再次看向红抚,小嘴微张,喃喃道,“那……那一匹马,岂不是能买下我们整个松梧剑派了?”
萧青兰闻言,恨不得立刻找根针把师妹这张毫无遮拦的小嘴给缝上!脸瞬间红到了耳根,赶紧用力扯了扯师妹的袖子,低声斥道:“青芷!休要胡言乱语!”
肖寻缘看着这对有趣的师姐妹,尤其是小师妹那副懵懂震惊的模样,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声爽朗,冲淡了几分眉宇间的落拓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