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块浸了墨的破布，沉沉压在黄揆的营帐上。
帐内的铜灯被风吹得摇曳，将他的影子投在帐壁上，忽大忽小，像头躁动的野兽。黄揆捏碎了手里的玉杯，酒液混着碎玉渣溅在锦袍上，留下深色的污渍。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死死盯着案上的一份军报，上面“林缚擢升队正”几个字，像针一样扎着他的眼。
“一个泥腿子，也配当队正？”黄揆低吼，一脚踹翻了旁边的案几，上面的酒壶、菜碟摔了一地，发出刺耳的声响。
帐外的亲兵吓得大气不敢出。他们都知道，小将军又在为那个叫林缚的少年动怒。自从浅滩之战后，这个名字就成了黄揆的禁忌，提一次，就要发一次火。
“小将军息怒。”一个满脸横肉的亲兵队长推门进来，他叫张彪，是黄揆的心腹，手里捧着件干净的锦袍，“为这种人生气，不值当。”
黄揆一把抢过锦袍，胡乱套在身上，玉扣系得歪歪扭扭。他走到帐壁前，看着上面挂着的地图，手指重重戳在颍州城的位置：“张彪，你说！那个林缚凭什么？就凭耍些下三滥的手段？用些见不得人的邪术？”
张彪谄媚地笑了笑：“小将军说的是。那林缚就是走了狗屎运，碰上了好时机。论真本事，他连给您提鞋都不配。”他凑近一步，声音压低了些，“其实……想让他栽跟头，也不是没办法。”
黄揆的眼睛亮了，转过身盯着张彪：“你有什么主意？”
张彪搓了搓手，嘴角勾起一抹阴狠的笑：“小将军，您想啊，那林缚刚当上队正，肯定急于立功，想证明自己。咱们不如……给他找个‘立功’的机会。”
“什么机会？”黄揆追问，心里己经隐隐猜到了什么。
“听说最近有支官绅的运输队，要从咱们防区附近经过。”张彪压低声音，“那运输队打着官绅的旗号，护卫看起来只有几十人，像是块肥肉。”
黄揆皱眉：“这种小买卖，他未必看得上眼。”
“这只是表面。”张彪神秘地笑了笑，“据我安插在唐军里的人说，那根本不是什么官绅运输队，而是唐军设下的诱饵！里面藏着三百精锐，都是上过战场的老兵，就等着咱们的人上钩呢！”
黄揆的呼吸猛地一滞，随即脸上露出兴奋的神色：“你的意思是……”
“借刀杀人！”张彪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残忍，“咱们给林缚下一道命令，让他去劫掠那支运输队。他要是不去，就是违抗军令；他要是去了，正好钻进唐军的圈套，必死无疑！”
黄揆的手指敲击着案几，眼睛里闪烁着算计的光：“好！好一个借刀杀人！”他顿了顿，又有些犹豫，“可要是被人发现是咱们故意的……”
“小将军放心！”张彪拍着胸脯保证，“命令可以伪造，就说是上面传来的紧急任务。就算林缚死了，也只会以为是情报有误，绝不会怀疑到您头上。”他凑近一步，声音更低了，“退一万步说，就算他运气好，真的得手了，那功劳也少不了您的一份。毕竟，是您下令让他去的。”
黄揆的脸上露出阴狠的笑容，像只抓住猎物的毒蛇：“好！就这么办！”他看着张彪，眼神里充满了得意，“他林缚不是诡计多端吗？我倒要看看，这次他怎么逃出唐军的包围圈！”
“小将军英明！”张彪谄媚地吹捧，“那林缚不过是个运气好的泥腿子，哪能跟小将军您比？这次肯定让他有来无回！”
黄揆哈哈大笑，拿起案上的酒壶，仰头灌了几口。酒液顺着嘴角流下，滴在锦袍上，像一朵朵绽开的血花。他仿佛己经看到了林缚被唐军围攻，死无葬身之地的惨状，心里积压的怨气终于找到了宣泄口。
“命令要写得像模像样。”黄揆放下酒壶，对张彪吩咐，“要强调那支运输队护卫薄弱，物资丰厚，是个难得的机会。还要加上一句，这是上面首接下达的命令，务必完成，不得有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