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方向，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不是契丹人的沉重蹄声，而是更轻快、更密集的马蹄声。紧接着，喊杀声震天动地，一支打着“石”字旗号的军队，像一把利刃，猛地插进了契丹人的侧翼。
“是石敬瑭！他怎么来了？”城楼上的士兵又惊又喜。
李从珂眯起眼，看着那支军队的旗帜，心沉到了谷底。石敬瑭是他的义弟，也是后唐的太原节度使，可就在上个月，他还收到密报，说石敬瑭私通契丹，要献城投降。
“别管是谁，先杀契丹人！”李从珂厉声喝道，提起长枪就往城下冲，“跟我杀！”
战局瞬间逆转。石敬瑭的军队训练有素，装备精良，从侧翼的突袭打得契丹人措手不及。耶律德光见状，怒吼着指挥军队回防，原本猛攻晋阳的势头顿时一滞。
李从珂带着残余的士兵，从城楼缺口处杀了出去，与石敬瑭的军队形成了前后夹击之势。他的甲胄着火了，头发也被燎去了大半，活像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耶律德光在乱军中看见了他，眼神复杂。他挥刀格开李从珂的长枪，大喊道：“李从珂！你以为石敬瑭是来帮你的？他是来摘桃子的！”
李从珂不答，只是疯狂地进攻。他现在只想杀人，杀尽这些践踏麦田、杀害亲卫的契丹人。
混战持续了整整一天。当夕阳把雪地染成血色时，契丹人终于撑不住了，开始溃败。耶律德光带着残部，狼狈地退回了草原。
晋阳保住了。
李从珂拄着长枪，站在尸横遍野的战场上，看着石敬瑭的军队有条不紊地清理战场，接收俘虏，像一群勤劳的工蚁。
石敬瑭骑着马，缓缓来到他面前。他穿着崭新的铠甲，一尘不染，与李从珂的狼狈形成鲜明对比。
“大哥，你没事吧？”石敬瑭的声音温和，带着关切。
李从珂看着他，又看看他身后那些眼神警惕的士兵，突然笑了：“我没事。倒是你，来得真及时。”
石敬瑭笑了笑：“收到大哥的求援信，我星夜兼程就赶来了。幸好，没晚。”
李从珂的目光越过他，落在远处那片焦黑的麦田上。雪又开始下了，细小的雪花落在焦土上，瞬间融化，留下一个个微小的湿痕。
“是没晚。”李从珂低声说，“麦子还能活。”
石敬瑭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皱了皱眉：“不过是些麦子，大哥何必如此执着？等天下太平了，想要多少好地没有？”
李从珂没回答，转身往晋阳走去。他的甲胄己经冷透了，伤口又开始疼，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王婆和几个妇人在城门口等着他，手里端着热汤和干净的布巾。
“将军，你可算回来了。”王婆看见他，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快，喝点热汤。”
李从珂接过汤碗，温热的姜汤滑进胃里，带来一丝暖意。他看着王婆布满皱纹的脸，看着她身后那些同样疲惫却带着劫后余生喜悦的百姓，突然觉得，所有的疼痛和牺牲都是值得的。
“王婆，”他说，“等开春，咱们再补种一次麦种吧。”
王婆用力点头：“哎！听将军的！这次，咱们用最好的种子！”
李从珂笑了笑，端着汤碗，慢慢往城楼走去。他的背影在漫天风雪中，显得格外孤单，却又异常坚定。
他知道，耶律德光不会善罢甘休，石敬瑭的到来也未必是好事。但他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然后等着春天到来，等着那片焦黑的土地上，再次长出新的麦苗。
因为他相信，只要根还在，希望就在。就像周德威说的，只要还有人愿意守护这片能长麦子的土地，沙陀人的魂，就不会散。
雪越下越大，很快就把战场上的血迹和焦土都覆盖了。只有城楼上那面残破的“周”字旗，还在风雪中，倔强地飘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