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颎最先恢复的是灼痛感。
左肩仿佛被烧红的烙铁死死焊住,每一次细微的呼吸都牵扯着那片区域,传来深入骨髓般的剧痛。
紧随其后的是沉重感,整个身体像是被浸透了水的麻袋,沉甸甸地压在冰冷的泥地上,连抬起一根手指都无比艰难。
意识像沉在浑浊的泥沼深处,费力地向上挣扎,每一次试图浮出,都被无形的巨力拉扯回去,耳边嗡嗡作响,混杂着模糊而遥远的声响:沉闷的撞击、金属刮擦、凄厉的嘶鸣,还有一种压抑到极致的喘息。
是风刮过帐篷的呜咽?还是自己喉咙里发出的声音?
段颎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
昏黄的光线来自头顶上方,一盏牛油灯在简陋的帐篷顶上摇曳,投下晃动不安的阴影。
空气里弥漫着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混杂气味:刺鼻的草药、浓稠的血腥、汗液的酸馊、皮革的霉味…
每一次吸气,都像在吞咽滚烫的砂砾。
“呃…”
一声压抑的痛哼不受控制地从他干裂的嘴唇间溢出。
“醒了?”
一个嘶哑疲惫的声音在近旁响起,带着一丝如释重负。
段颎费力地转动眼珠。
赵铁头那张布满风霜和刀疤的脸庞在昏暗的光线下逐渐清晰。
老什长就坐在他旁边的地上,背靠着一个破旧的皮囊。
他身上的皮甲布满刀痕和暗褐色的血污,左臂缠着厚厚的麻布绷带,那张标志性的刀疤脸上也添了一道新鲜的深长伤口,皮肉翻卷着,边缘泛着不祥的青黑色。
他的眼神浑浊,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里面沉淀着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
“水…”
段颎的喉咙干得像要冒烟,声音嘶哑微弱。
赵铁头沉默地拿起一个破旧的皮囊,小心地凑到段颎嘴边。
清凉带着土腥味的液体流入喉咙,稍稍缓解了火烧火燎的干渴。
段颎贪婪地吞咽了几口,才喘息着停下。
“我们在哪?”
他艰难地寻问,试图转动脖颈打量西周,左肩立刻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闷哼出声。
“别动!”
赵铁头的声音带着严厉的警告,按住他完好的右肩。
“骨头裂了,军医刚用夹板给你固定住,再乱动,你这膀子就真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