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擦拭干净的刀重重插入面前的泥土里，刀身发出一声沉闷的嗡鸣。
“小子，你给我记住！在这凉州地界，心软，就是找死！”
“对羌狗仁慈，就是对自己兄弟的刀子！”
“昨夜那个小崽子捅你的时候，心软了吗？没有！只有你死我活！”
赵铁头的声音像野兽的低吼，在狭小的营帐里回荡，带着一种残酷到令人心悸的真理。
段颎沉默着，无言以对。
左肩的疼痛和赵铁头话语中的冰冷铁律，像两条无形的鞭子，狠狠抽打着他。
昨夜那个羌人少年疯狂的眼神，阿勒坦刻骨的恨意，还有那具焦黑母亲伸向娃娃的手臂…
这些画面再次翻涌上来，与袍泽倒毙的惨状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沉重到窒息的混乱和痛苦。
心软？仁慈？
在这片被鲜血反复浸泡的土地上，真的是一种奢侈的足以致命的软弱吗？
帐帘突然被掀开，一股带着沙尘气息的冷风灌了进来，吹得帐内悬挂的简陋皮囊和草绳一阵晃动。
一个浑身尘土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疲惫和焦虑的斥候什长站在门口，甚至来不及行礼，声音嘶哑地急报：“禀段假司马（段颎因功暂代司马之职）！耿司马急令！十里外黑风谷方向，发现大股羌骑！黑狼旗！还有…还有‘白牦牛’和‘秃鹫’的旗号！人数…人数恐不下两千！正朝着我们大营方向压过来了！”
“什么？！”
赵铁头霍然起身，脸色剧变！
他那把插在土里的环首刀被带得一阵摇晃。
黑狼旗是阿勒坦，白牦牛和秃鹫是附近另外两个实力强悍素来与汉军为敌的大部落！
他们竟然联合了？！
段颎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头顶，连左肩的剧痛都被压了下去！
两千骑！
而且是三个凶悍部落的联军！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剧烈的动作牵扯伤口，痛得他眼前金星乱冒，冷汗浸透了里衣。
“阿勒坦…他果然…”
段颎咬着牙，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那岩柱阴影中冰冷的注视，不是结束，而是更大风暴的开端！
他强忍着剧痛，用右手支撑着身体，嘶声道：“扶我起来！备甲！集合队伍！”
“你疯了？！”
赵铁头一把按住他。
“肩膀骨头都裂了！还想上阵？！”
“我是假司马！”
段颎眼中爆发出不容置疑的决绝光芒，那光芒深处，是被危机彻底催发的熊熊火焰。
“耿司马不在营中，大营不能乱！扶我起来！”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意志力，竟让赵铁头一时无法反驳。
赵铁头看着段颎苍白脸上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又看了看帐外隐约传来的因斥候消息而开始骚动起来的喧嚣，狠狠一跺脚，骂了句粗话。
“他娘的！”
终究还是俯身，动作粗鲁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小心，将段颎架了起来。
沉重的皮甲套上段颎的身体，每一次动作都像是酷刑，左肩仿佛被无数烧红的钢针反复穿刺。
段颎死死咬着下唇，首到尝到一丝腥甜，才勉强将甲胄系带勒紧。
冷汗像小溪般顺着鬓角脖颈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