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姬退下,换上了一班胡姬,她们衣着暴露,跳起了节奏欢快、动作大胆的胡旋舞,引得席间不少男子喝彩连连,目光灼灼。
觥筹交错间,话题也逐渐从单纯的恭维战功,转向了朝野上下的大小事务。
看似闲谈,实则暗藏机锋。
“兰陵王此番又立大功,陛下倚重,实乃国家之幸啊。”一位面色白净身着紫袍的文官捋着胡须笑道。
他是尚书省的某位郎官:“只是王爷连年征战,实在是辛劳了。听闻此番漠北风沙酷烈,王爷还险些为流矢所伤?真是吉人天相,万幸万幸。”
这话听起来是关心,但“又立大功”、“陛下倚重”、“险些为流矢所伤”这几个词连在一起,却隐隐透出一丝别样的意味。
高长恭尚未回答,旁边一位与段韶交好的老将军便哼了一声,声如洪钟:“打仗哪有不危险的?当年我跟段王爷在玉璧城下恶战韦孝宽,那才叫九死一生!刀枪箭雨都是明面上的,怕什么?比起某些……”他话说到一半,似乎意识到失言,赶忙顿住,举起酒杯豪饮一口,掩饰了过去。
但在场之人都知道那未尽之语是什么——比起朝堂上杀人不见血的暗箭,战场上的明刀明枪反而显得“可爱”了些。
这时,一个略显阴柔的声音笑着插了进来,是坐在稍远些席位上的侍中祖珽。
他今日似乎兴致很高,多喝了几杯,脸颊泛红,细长的眼睛眯着,笑道:“王将军说的是。兰陵王勇冠三军,自有天神庇佑。不过话说回来,王爷如今声威赫赫,不仅在咱们大齐,便是那北周、突厥,听闻王爷威名,也是望风而胆寒啊。方才我还听说库莫奚人那边都传唱着‘鬼面将军’的传说呢,哈哈!”
他笑声尖利,话语内容似是极力吹捧,但那“声威赫赫”、“望风胆寒”、“鬼面将军传说”的字眼,在这等场合反复提及,却像是一根根细小的针,不着痕迹地刺探着某些敏感的神经。
高长恭放下酒杯,目光平静地看向祖珽,淡淡道:“祖侍中过誉了。长恭一介武夫,唯知奉命行事,保境安民。些许虚名,不过是以讹传讹,当不得真。真正令敌人胆寒的,是我大齐的军威,是陛下的天威。”
他将功劳轻而易举地推给了皇帝和国家,回答得可谓无懈可击。
祖珽碰了个软钉子,也不着恼,依旧笑眯眯地道:“王爷过谦了,过谦了。”说着,自顾自地又饮了一杯。
元姝在一旁静静地听着,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袖口的一颗珍珠纽扣。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这宴席之上,看似和谐的氛围下,涌动着多少暗流。
那些笑容背后,有多少是羡慕,有多少是嫉妒,又有多少是恶意的窥探和煽风点火?
这时,段韶似乎为了缓和气氛,笑着举杯:“好了好了,今日只谈风月,莫论国事。来,诸位,共饮此杯,祝我大齐江山永固!”
众人纷纷举杯应和。
饮罢,段韶又看向高长恭,语气变得关切了些:“长恭啊,你此番回来,见陛下时,陛下可还安好?我等外臣,难得见天颜,也不知陛下近来圣体如何?”
这个问题看似寻常的臣子关怀,高长恭却听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陛下安好?
陛下近来因斛律光屡次首谏,心情恐怕未必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