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盏中美酒荡漾,琥珀色的光晕在杯壁上流转,映照着宴席上每一张笑容可掬的脸,也巧妙地隐藏着无数难以言说的试探与算计。
丝竹管弦之声靡靡悦耳,身着轻薄霓裳的舞姬在铺着珍贵波斯地毯的厅堂中央翩跹起舞,水袖翻飞,香风阵阵。
巨大的冰鉴置于厅堂西角,丝丝缕缕的白气氤氲而出,驱散了邺城夏夜的闷热,带来一片奢靡的清凉。
这里是咸阳王府邸。
今日做东的是北齐一位功勋卓著的老将,咸阳王段韶。
段韶资历深厚,战功赫赫,且与皇室关系密切,为人虽不如斛律光那般刚首不阿,却也颇识大体,在朝中威望甚高。
他此番设宴,明面上是为庆贺兰陵王漠北奏凯,犒劳将士,实则也是一次北齐顶级勋贵将相之间难得的非正式聚会。
高长恭携郑元姝准时赴宴。
他今日未着戎装,换了一身玄色暗绣云纹的锦袍,金冠束发,虽依旧难掩其逼人的俊美,但较之战场上的杀伐之气,多了几分亲王贵胄的雍雅。
只是那通身沉淀下来的冷峻气质,以及偶尔扫视西周时眼底一闪而过的锐光,仍让他与周遭这纯粹享乐的氛围显得有些不相衬。
元姝则是一身藕荷色蹙金绣百蝶穿花曳地长裙,梳着端庄的惊鸿归云髻,斜插一支赤金点翠步摇,仪态万千,雍容华贵。
她唇角含着得体而略显疏离的浅笑,陪伴在高长恭身侧,目光平静地掠过在场每一个谈笑风生的男男女女。
“长恭来了!”主位上的段韶见到他们,朗声笑着起身相迎。
他年约五旬,身材魁梧,面色红润,笑声洪亮,显得十分热情,“快快入席!就等你了!漠北一战,打得漂亮!扬我国威,当浮一大白!”
“段王爷谬赞了,晚辈愧不敢当。全赖将士用命,陛下洪福。”高长恭拱手还礼,言辞谦逊,滴水不漏。
他与段韶虽同朝为将,但段韶辈分更高,且是皇室宗亲(其妻为东平公主),礼数不可废。
段韶亲自引他们到仅次于主位的上席坐下,又笑着对元姝道:“王妃今日光临,真是蓬荜生辉。内眷们都在后堂水阁那边,由拙荆陪着,王妃若是觉得我们这群粗人饮酒无趣,可随时过去叙话。”
元姝微微屈膝,笑容温婉:“王爷说笑了。外子征战方归,妾身自是愿多陪伴。且久闻咸阳王府宴席精巧,乐舞绝伦,今日正好开开眼界。”她既表明了以夫为重的态度,又巧妙地恭维了主人,应对得恰到好处。
段韶哈哈大笑,显得极为受用,又寒暄几句,便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高长恭与元姝落座,立刻便有数位官员和将领过来敬酒道贺。
有真心钦佩其战功的,如几位曾在军中共事过的将领,言辞间多有感慨;也有纯粹应酬奉承的,如一些文官和闲散宗室,言不由衷的赞美听得人头皮发麻。
高长恭一一应对,举杯浅酌,笑容得体,既不过分热络,也不失礼于人。
元姝则安静地坐在一旁,偶尔在高长恭与人交谈间隙,低声与他交换一两个只有彼此才懂的眼神,或是替他布些清淡的菜肴,提醒他勿要空腹饮酒。
酒过三巡,宴席气氛愈加热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