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邺城。
高长恭骑在他那匹神骏的墨色战马上,身披皇帝特赐的锦绣战袍,走在队伍的最前方。
阳光洒落,将他盔甲上的每一片甲叶都映照得金光灿灿,与身后精锐骑兵肃杀的黑甲形成鲜明对比。
道路两旁是如山如海,沸腾欢呼的百姓。
“兰陵王千岁!”
“大齐万胜!”
声浪一波高过一波,鲜花、彩帛甚至香囊如雨点般抛向队伍,尤其是抛向那位创造了奇迹的英雄。
然而,置身于这万丈荣光之中,高长恭却觉得,这震耳欲聋的欢呼声,远比北周军队呼啸的箭矢更令人心悸。
箭矢有形,可格挡,可闪避,可凭铠甲硬抗。
而这扑面而来的狂热、赞美、乃至崇拜,却无形无质,无处着力,更像是一张绵密而华丽的罗网,温柔地缠绕上来,却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窒息。
他的脸略带微笑,向两侧的百姓微微颔首致意。
这是身为皇室亲王、凯旋主帅必须维持的仪态。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笑容之下,是鏖战后的疲惫,是面对过度喧嚣时本能的不适,更是内心深处一丝难以言喻的警惕。
队伍在禁军的护卫下,缓缓通过巨大的凯旋门。
城门洞的阴影短暂地笼罩了他,带来一瞬的清凉和宁静。
但下一刻,更加鼎沸的声浪扑面而来——他们己经进入了皇城御道,即将抵达本次凯旋仪式的终点:皇宫正殿前的广场。
广场上,旌旗招展,仪仗森严。
文武百官按品阶肃立两侧,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位由远及近的年轻王爷身上。
目光复杂,有钦佩,有嫉妒,有算计。
御座之上,北齐后主高纬身着冕服,正襟危坐。
他年纪尚轻,面容带着几分养尊处优的苍白和虚浮,眼神试图努力维持着天子的威仪,却又藏不住一丝被这盛大场面和功臣气势所隐隐压制的局促与飘忽。
看到高长恭的队伍行至御阶之下,他脸上堆起了笑容。
高长恭翻身下马,动作流畅而矫健。
他解下佩刀,交给一旁的礼官,然后一步步踏上汉白玉铺就的御阶。
甲胄随着他的步伐发出规律而沉重的轻响,每一步都仿佛敲在寂静下来的广场上,敲在每个人的心头。
他于御阶中段停下,依足礼制,单膝跪地,垂首抱拳,声音清朗而沉稳:“臣,高长恭,奉陛下之命驰援洛阳,托陛下洪福,将士用命,幸不辱命,己解金墉之围,击退周军!今日凯旋,交还兵符,复旨听命!”
一套措辞严谨的凯旋禀奏,被他以平静无波的语调说出,仿佛那场惊天动地的冒险与胜利,不过是完成了一件寻常的差事。
“哈哈哈哈!好!好!西哥快快请起!”高纬笑着起身,虚扶一下,声音带着刻意的热情,“西哥此番立下不世奇功,扬我国威,壮我军心,实乃朕之肱骨,国之柱石!辛苦了!”
“为国效力,分内之事,不敢言辛苦。”高长恭起身,垂眸而立,姿态恭谨。
内侍官上前,展开早己备好的圣旨,用尖细的嗓音开始宣读冗长的封赏诏书。
增食邑、赐金银绢帛、赏奴仆田庄、加授散官荣衔……
一项项令人咋舌的厚赏被高声唱出,引得百官之中不时传来低低的惊叹与羡慕的抽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