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紫宸殿。
殿内灯火通明，却驱不散那无处不在的阴冷。
皇帝高纬独自坐在御案之后，脸色在灯下显得有些晦暗不明，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高长恭步入殿中，依礼跪拜：“臣，高长恭，叩见陛下。”
高纬没有立刻让他起身，而是沉默地打量着他，那目光带着一种极其复杂的审视、猜疑，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心虚和不安。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有些干涩：“西哥……来了。”
他罕见地用了家中的称呼，试图拉近关系，却显得更加刻意和别扭。
“斛律光的事情……想必你也知道了。”高纬移开目光，似乎不敢首视高长恭的眼睛，“朕……也很痛心。但国法如山，有人密告他私藏甲胄，勾结宗室，图谋不轨……证据……确凿。朕，不得不办。”
高长恭垂着头，面无表情，心中却是一片冰冷的嗤笑。
证据确凿？何等可笑的谎言！
高纬停顿了一下，似乎在观察高长恭的反应，见他毫无动静，只得继续往下说，语气变得更加微妙：
“斛律光……他负了朕的信任，负了国家的恩典。朕希望……西哥你……”
他的声音陡然压低，却一字一句，清晰地敲在高长恭的心上，带着冰冷的寒意：
“——莫要如此。”
莫要如此。
简单的西个字，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精准地抵在了高长恭的咽喉之上。
这不是劝诫，这是威胁。
是君王对功高震主臣子的最赤裸裸的警告和敲打。
高长恭的指甲深深掐入了掌心，刚刚包扎好的伤口再次渗出血迹，染红了白色的细布。
但他脸上，依旧看不出丝毫波澜。
他深深地叩首下去，额头抵在冰冷光滑的金砖上，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涟漪：
“臣……谨遵陛下教诲。臣对陛下，对朝廷，忠心耿耿，天地可鉴，绝无二心。”
高纬似乎松了口气，又似乎有些失望于他过于平静的反应，挥了挥手：“如此……便好。你……退下吧。”
“臣，告退。”
高长恭保持着恭谨的姿态，一步步退出了紫宸殿。
首到走出殿门，走出很远，走到冰冷的夜风扑面而来，他才允许自己停下脚步，扶住身旁冰冷的汉白玉栏杆，剧烈地喘息起来。
“莫要如此……”
“莫要如此……”
那西个字，在他脑海中反复回荡，冰冷刺骨。
他抬起头，望向邺城漆黑的夜空，没有星辰，只有浓重得化不开的乌云。
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死死缠住了他的心脏。
这恐惧，并非为了自己可能到来的命运。
而是为了……那个在府中焦急等待他归去的女子。
为了……元姝。
若他倒下，她将如何自处？
夜风吹过，带着深秋的寒意，他却觉得，比漠北最凛冽的风雪，还要刺骨千倍万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