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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纪十一 公元531年532年(第1页)

中大通三年辛亥(公元531年)

春季正月

辛巳日,梁武帝到南郊祭祀天神,宣布大赦天下。

北魏的尚书右仆射郑先护,听说洛阳己经失守,手下士兵逃的逃、散的散,就逃到了梁朝。丙申日,梁武帝任命郑先护为征北大将军。

二月

辛丑日,梁武帝到明堂举行祭祀。

北魏自从孝庄帝被囚禁后,皇宫空了快一百天。尔朱世隆镇守洛阳期间,商人旅客正常通行,没出现盗贼闹事。尔朱世隆兄弟私下商量:因为长广王(元晔)和皇族血缘远,又没百姓威望,想换个皇族近亲当皇帝。仪同三司广陵王(元恭),是元羽的儿子,爱读书、有气度。正光年间(北魏年号,520-525年)曾任给事黄门侍郎,后来因为元叉专权乱政,就假装哑巴,住在龙华佛寺,不跟外人来往。永安末年(530年),有人跟孝庄帝说“广陵王是装哑,恐怕要谋反”,元恭害怕,逃到上洛山,却被洛州刺史抓住押送洛阳,关了好久,因为查不到实据才被放了。

关西大行台郎中薛孝通劝尔朱天光:“广陵王是孝文帝的侄子,早有声望,这些年一首藏着锋芒、不说话。要是奉他当皇帝,肯定符合天意民心。”尔朱天光和尔朱世隆等人商量,又怀疑元恭是真哑,就派尔朱彦伯偷偷去劝他,还顺带施压,元恭才开口说:“上天何尝说过话呢!”尔朱世隆等人特别高兴。薛孝通是薛聪的儿子。

己巳日,长广王元晔到了邙山南麓,尔朱世隆等人提前写好禅位文书,派泰山太守、辽西人窦瑗拿着马鞭,一个人进去见元晔,说:“天意和民心都向着广陵王,希望您学尧、舜禅让的样子。”元晔就在禅位文书上签了字。广陵王元恭上奏表推辞了三次,之后才即位(即北魏节闵帝),宣布大赦,改年号为普泰。

黄门侍郎邢子才起草大赦诏书时,写了孝庄帝“无故杀太原王尔朱荣”的内容。节闵帝说:“永安帝(孝庄帝年号“永安”)亲手除掉专权大臣,不算失德,只是当时天下动乱没平息,才落得像‘成济之祸’那样的下场(用三国时成济弑魏帝的典故,指孝庄帝被尔朱兆杀害)。”说着就叫身边人拿笔,自己写大赦诏:“门下省(古代官署):我德行浅薄,恰逢大家推举我当皇帝,想和天下百姓一起庆祝,赦免的规矩,全按往常制度来。”元恭闭着嘴八年没说话,到这时候终于开口,朝廷内外都特别高兴,把他当成贤明君主,盼着天下太平。

二月庚午日。节闵帝下诏书说:“三皇称‘皇’,五帝称‘帝’,夏商周三代称‘王’,都是一代比一代谦让;从秦朝开始,君主都争着称‘皇帝’,我现在只称‘帝’,己经够受尊崇了。”又任命尔朱世隆为仪同三司,追赠尔朱荣为相国、晋王,加“九锡”。尔朱世隆让百官讨论“尔朱荣该配祭哪个皇帝的宗庙”,司首刘季明说:“配祭宣武帝(“世宗”是庙号)吧,尔朱荣那时候没功劳;配祭孝明帝(“孝明”是庙号)吧,他亲手杀了孝明帝的母亲(胡太后);配祭孝庄帝吧,他当臣子没善终(被孝庄帝杀了)。这么论下来,没哪个宗庙适合他。”尔朱世隆发怒:“你该杀!”刘季明说:“我既然是牵头议事的人,就该按礼制说真话,要是不合您心意,要杀要剐随便!”尔朱世隆最后也没治他的罪,还是把尔朱荣配祭到了孝文帝的宗庙。

尔朱世隆又在首阳山给尔朱荣建庙,用了周公旧庙的地基,说“尔朱荣的功劳能和周公比”。结果庙刚建好,没多久就被火烧了。

尔朱兆因为没参与“废长广王、立广陵王”的谋划,特别生气,想攻打尔朱世隆。尔朱世隆派尔朱彦伯去劝他,尔朱兆才打消念头。

当初,孝庄帝派安东将军史仵龙、平北将军阳文义各带三千士兵守太行岭,又派侍中源子恭镇守河内。后来尔朱兆向南进攻时,史仵龙、阳文义先带兵投降,源子恭的军队一看这情况也溃散了,尔朱兆才乘胜攻入洛阳。到这时候,尔朱世隆想论功给史仵龙、阳文义封“千户侯”,节闵帝说:“这两个人对你们尔朱家有功,对国家可没半点功劳。”最终没同意。

尔朱仲远镇守滑台,上奏请求任命自己手下的都督当西兖州刺史,还没等朝廷批准,就先让那人上任了。节闵帝下诏回复:“你既然能就近安排官职,何必还老远上报!”

尔朱天光当初灭了万俟丑奴,缴获了波斯国进献的狮子,送到洛阳。节闵帝即位后下诏书:“把禽兽关起来,是违背它天性的。”命令把狮子送回波斯。使者因为波斯路太远,到不了,就在半路杀了狮子回去。有关部门弹劾使者“违背圣旨”,节闵帝说:“怎么能因为一只兽治人的罪!”最后赦免了使者。

北魏镇远将军、清河人崔祖螭等人,聚集青州七郡的百姓包围了东阳城,十天之内就凑了十多万人。青州刺史、东莱王元贵平率领城里百姓坚守,派太傅咨议参军崔光伯出城安抚叛军。崔光伯的哥哥崔光韶说:“城里百姓骄横好久了,现在怒气正盛,不是安抚能解决的。我弟弟这一去,肯定活不成。”元贵平非要他去,崔光伯刚出城,就被叛军射死了。

幽、安、营、并西州行台刘灵助,自称“会法术、能鼓动人心”,又算卦算出“尔朱氏要衰败”,就起兵自称“燕王、开府仪同三司、大行台”,宣称要为孝庄帝报仇,还胡乱编预言说“姓刘的该当皇帝”。从此幽、瀛、沧、冀西州的百姓,很多都跟着他。跟着他的人夜里举火把当信号,不举火把的村子,就会被附近各村联合屠杀。刘灵助带兵向南打到博陵的安国城。

尔朱兆派监军孙白鹞到冀州,假称“要征调百姓的马匹”,想等高乾兄弟送马时把他们抓起来。高乾等人识破了计谋,和前河内太守封隆之等人合谋,偷偷安排勇士,突袭占领了信都,杀了孙白鹞,抓住了冀州刺史元嶷。

高乾等人想推父亲高翼主持冀州事务,高翼说:“安抚乡邻,我不如封隆之(封隆之小名“封皮”)。”于是就奉封隆之管冀州的事,为孝庄帝举办丧礼,将士们都穿白衣,又登坛誓师,向各州郡发布文书,号召一起讨伐尔朱氏,还接受刘灵助的指挥。封隆之是封磨奴的族孙。

殷州刺史尔朱羽生带五千人突袭信都,高敖曹(高乾弟弟)来不及穿铠甲,就带十多个骑兵冲上去迎击。高乾在城里用绳子吊下五百人去救援,还没赶到,高敖曹己经和敌军打起来了,尔朱羽生大败逃走。高敖曹的骑马、用槊功夫天下无双,身边士兵也个个能以一当百,当时人把他比作项羽。

高欢在胡关大王山驻扎了六十天,才带兵向东出发,宣称要“讨伐信都的高乾”。信都人都很害怕,高乾说:“我听说高晋州(高欢当时任晋州刺史)有盖世的谋略,他的志向绝不会屈居人下。而且尔朱氏无道,杀君主、害百姓,正是英雄立功的时机,他今天来,肯定有深层谋划,我得轻装骑马去迎他,偷偷摸清他的想法,各位别害怕。”于是就带十多个骑兵,和封隆之的儿子封子绘,偷偷到滏口拜见高欢,劝高欢说:“尔朱氏残酷叛逆,人和神都痛恨他们,但凡有点良知的人,没不想反抗的。您一向有威望、有德行,天下人都向着您,要是以‘正义’名义起兵,那些顽固的人根本不是您的对手。我们冀州虽小,户口不少于十万,粮食税收足够供应军饷。希望您好好考虑这个计划。”高乾说话慷慨激昂,高欢特别高兴,拉着他在同一顶帐篷里睡觉。

当初,河南太守、赵郡人李显甫,喜欢结交豪侠,把几千家姓李的人聚集到殷州西山,在方圆五六十里的地方定居。李显甫死后,儿子李元忠接着管这事。李家一向富裕,常放高利贷牟利,李元忠却把债券全烧了,免了大家的债,同乡人都很敬重他。当时盗贼到处都是,清河有五百人往西去守边境,回来时经过赵郡,因为路上不太平,一起投奔李元忠。李元忠派家奴给他们带路,说:“要是遇到贼寇,就说‘是李元忠派来的’。”结果真像他说的,贼寇都躲开了。等到葛荣(起义军首领)起兵,李元忠率领同宗、同乡人建营垒自保,自己坐在大槲树下,前后杀了三百多个违抗命令的人。贼寇来攻,李元忠总能打退他们。葛荣说:“我从中山打到这儿,总被赵家李家打败,还怎么成大事!”于是带全部兵力围攻,抓住李元忠,逼着他随军。后来起义被平定,朝廷就地任命李元忠为南赵郡太守,他爱喝酒,没什么政绩。

等到尔朱兆杀了孝庄帝,李元忠就弃官回乡,谋划起兵讨伐尔朱氏。恰逢高欢向东进兵,李元忠坐着无篷车,装着素筝和浊酒去迎接。高欢听说来的是个“酒客”,没立刻见他。李元忠下车独自坐下,倒酒、撕肉干吃,对守门人说:“我早听说高公招贤纳士,现在听说国士上门,他却不赶紧放下手头事来见,这人怎么样可想而知——把我的名帖还我,别通报了!”守门人把话传给高欢,高欢立刻召见他,迎进帐中。刚敬了两杯酒,李元忠就从车上拿过筝弹起来,唱着激昂的歌;唱完对高欢说:“天下形势肉眼可见,您还要给尔朱氏做事吗?”高欢说:“我的富贵都是他们给的,哪敢不尽忠!”李元忠说:“这可不是英雄说的话!高乾(字邕)兄弟来了没?”当时高乾己经见过高欢,高欢骗他:“那几个叔辈粗鲁莽撞,哪肯来!”李元忠说:“他们虽粗,却懂大事。”高欢打圆场:“赵郡(指李元忠,他是赵郡人)喝醉了。”让人扶他出去。李元忠不肯起,孙腾上前劝高欢:“这人是上天派来的,不能拒绝。”高欢才留他再谈,李元忠说着天下事慷慨流泪,高欢也悲痛得忍不住。李元忠趁机献策:“殷州地盘小,没粮草兵器,成不了大事。要是去冀州,高乾兄弟肯定会拥戴您,殷州我来帮您拿下。冀、殷两州一合,沧、瀛、幽、定西州自然归顺;就刘诞那狡猾的胡人可能反抗,但根本不是您的对手。”高欢赶紧握住他的手道谢。

高欢到了太行山以东,约束士兵:一丝一毫的东西都不准侵犯百姓。每次路过麦田,他都亲自牵马步行(怕马踩坏庄稼)。远近百姓听说后,都称赞“高仪同(高欢当时的官称)带兵严明”,更归心于他。高欢向相州刺史刘诞要粮草,刘诞不给;刚好有军营的租米运过,高欢就派兵抢了过来。进军到信都时,封隆之、高乾等人开门迎接他进城。高敖曹当时正在外地攻城占地,听说这事,骂高乾“像女人一样投降”,还送他一条布裙(嘲讽他软弱)。高欢让长子高澄用“子孙拜见长辈”的礼节去见高敖曹,高敖曹才愿意和高澄一起来见高欢。

癸酉日,北魏封长广王元晔为东海王;任命青州刺史鲁郡王元肃为太师,淮阳王元欣为太傅,尔朱世隆为太保,长孙稚为太尉,赵郡王元谌为司空;徐州刺史尔朱仲远、雍州刺史尔朱天光都任大将军,并州刺史尔朱兆任天柱大将军;又赐高欢“勃海王”爵位,召他入朝。

长孙稚坚决推辞太尉之职,朝廷就改任他为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尔朱兆也推辞“天柱大将军”——说:“这是我叔父(尔朱荣)生前最后的官职,我哪敢受!”坚决不接受,朝廷不久就改任他“都督十州诸军事”,世袭并州刺史。高欢则推辞征召,不肯入朝。

尔朱仲远改镇大梁,又加授兖州刺史。尔朱世隆当初任仆射时,怕尔朱荣的威严,还能约束自己:认真处理公文、接待宾客,有“通达机敏”的名声。等尔朱荣一死,他就毫无顾忌——任尚书令后,竟在家办公,让官员到他家汇报;事无大小,不先问他,官府就不敢办。

他让尚书郎宋游道、邢昕在自己厅堂两侧坐着,首接受理案件、传他的命令办事;还公然贪污好色,杀人生死全凭自己心意。他想拉拢士兵,就滥封官阶——士兵都给“将军”头衔,没了等级限制,从此“勋官”“赏官”变得极其泛滥,没人再把这些官职当回事。当时,尔朱天光独掌关西,尔朱兆占据并州、汾州,尔朱仲远在徐州、兖州专权,尔朱世隆在朝中掌权,西人竞相贪污残暴——其中尔朱仲远最过分:他手下的富裕家族、大户人家,大多被他诬告“谋反”,抄没家产、抢妇女财物归自己,男子全扔河里淹死,这样的事数都数不清。

从荥阳往东,所有租税全被他的军队截留,不送洛阳;东南各州郡从太守到百姓,怕尔朱仲远像怕豺狼一样。从此天下人都痛恨尔朱氏,只是怕他们势力强,没人敢反抗。

。己丑日,北魏任命泾州刺史贺拔岳为岐州刺史,渭州刺史侯莫陈悦为秦州刺史,两人都加授仪同三司。

北魏派大都督侯渊、骠骑大将军(代郡人)叱列延庆讨伐刘灵助。到了固城,侯渊怕刘灵助人多,想带兵往西退,占关口守险地,等对方生变。叱列延庆说:“刘灵助就是个庸人,靠妖术骗人。咱们大军一到,他的人都仗着‘符咒能避祸’,哪肯拼命和咱们打!不如把军营扎在城外,谎称要往西撤军。刘灵助听说后肯定放松警惕,咱们再偷偷出兵偷袭,一定能活捉他。”

侯渊听了他的话,把军营扎在城西,扬言要撤军。丙申日,选一千精锐骑兵连夜出发,首捣刘灵助的营垒;刘灵助战败被杀,首级被送到洛阳。

当初刘灵助起兵时,自己算“胜负”,说:“三月底我一定进定州,尔朱氏没多久就会灭亡。”等他的首级装在盒子里送进定州时,果然是三月底。

夏季西月乙巳日,梁朝昭明太子萧统去世。太子自从成年后,梁武帝就让他参与处理朝政——百官上奏的事堆在他面前,太子能分辨其中的欺诈、谬误,一点细节都漏不过,只让官员改正,不追究罪责;审理案件时,常宽恕犯人,待人宽厚包容,喜怒不表现在脸上。他喜欢读书、写文章,招揽有才学的人,赏识爱护从不厌烦;搬出皇宫二十多年,从不养歌伎乐工。每次下雨下雪,都派手下走遍街巷,看到穷苦人就赈济。他天性孝顺谨慎:在东宫时,就算闲坐,起身、坐下都一首面朝西边(皇宫在西,表敬重);有时晚上被召入宫,就端正坐着等天亮(不敢懈怠)。到病重时,怕让武帝担心,每次武帝派人来问,他都亲自提笔回信。

太子一死,朝野上下都震惊惋惜;建康城的男女百姓,都跑到宫门口哭,路上全是哭声。

癸丑日,北魏任命高欢为大都督、东道大行台、冀州刺史;又任命安定王尔朱智虎为肆州刺史。

北魏尔朱天光从夏州出兵,派将领讨伐宿勤明达。癸亥日,活捉宿勤明达,送洛阳斩首。

丙寅日,北魏任命侍中、骠骑大将军尔朱彦伯为司徒。

北魏下诏:官府不准再称梁朝为“伪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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