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升起来了。
冰冷的阳光,驱散了黎明前的最后一丝寒意,却驱不散,那笼罩在铁轨上空,如同实质般的浓郁血腥。
冷锋,一步一步地,走着。
他的脚下,是松软的、带着泥土芬芳的土地。身后,是被他,用血与火,彻底荡平的死亡地带。
他,没有回头。
仿佛,身后那片,埋葬了他所有兄弟的修罗场,只是,一场,与他无关的噩梦。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了三件事。
——呼吸,走路,以及,肩膀上,那个,如同山岳般沉重的、还带着一丝微弱体温的兄弟。
山猫的血,顺着他的肩膀,缓缓地,流淌下来,浸透了他的军装,又被,冰冷的晨风,吹得,半干,变成了一片片,僵硬的、暗红色的图腾。
冷锋,感觉不到疼痛。
肾上-腺素,还在他的血管里,疯狂地燃烧,将他身体里,最后一丝潜能,都压榨了出来。他,就像一台,设定好了求生程序的、不知疲倦的机器,沉默地,朝着,一个,未知的、却代表着“生”的方向,机械地,迈动着双腿。
不知道,走了多久。
也许,是一个小时。也许,是两个小时。
当,那座,充满了死亡和悲伤的铁路,彻底,消失在地平线的尽头时。
冷锋,终于,停下了脚步。
他,缓缓地,将肩上,早己,人事不省的山猫,放在了,一处,背风的土坡后面。
然后,他,整个人,如同,一截,被抽掉了脊梁骨的木桩,首挺挺地,倒了下去。
剧痛,如同,迟来的潮水,瞬间,将他,彻底吞噬。
肋骨,断了至少两根。
左臂,在,与日军肉搏时,被刺刀,划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后背,被,弹片,划出了一片,血肉模糊。
他,躺在冰冷的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如同,一条,濒临渴死的鱼。眼前,一阵阵地,发黑。耳边,是,如同,上千只蜜蜂,在同时煽动翅膀般的、剧烈的轰鸣。
他,想就此,睡过去。
永远地,睡过去。
那样,就不会再有疼痛,不会再有悲伤,更不会再有,那压得他,几乎无法呼吸的、沉重的使命。
但是,他不能。
“小六子”,那张,年轻的、沾满了血污的脸庞,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那些,倒在了,回家路上,甚至,连名字,都来不及被记住的弟兄们,那一张张,充满了不甘和期盼的脸庞,如同,电影的胶片,在他的眼前,一帧一帧地,闪过。
“总教官……我们……回家了……”
山猫那,微弱的、充满了希望的声音,如同,一把锥子,狠狠地,扎在了他,那即将,被黑暗,吞噬的意识上。
冷锋,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用,那只,还能动弹的右手,狠狠地,在自己的大腿上,拧了一把。然后,又用,同样的方式,给了自己,一记,响亮的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