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诬告”、“妖言惑众”的罪名?!这简首是赶尽杀绝!是要把他西门庆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
“快…快走!”
巨大的、灭顶的恐惧瞬间压倒了所有其他情绪!
什么复仇!什么家业!什么王伦!在官府通缉、牢狱之灾甚至杀头之祸面前,都变得微不足道!
西门庆此刻脑中只剩下一个最原始、最强烈的念头——逃!立刻!马上!逃离阳谷县!
他甚至顾不上再看一眼父亲的灵位,顾不上披麻戴孝的体面!
他猛地一把推开的西门福,如同被踩了尾巴的丧家之犬,爆发出求生的本能,连滚爬爬地朝着后门方向亡命狂奔!
身上的孝服被撕扯开,头上的孝帽掉落在地也浑然不顾,只留下一道狼狈不堪的背影,瞬间消失在西门府后门通往阳谷县那昏暗、嘈杂、如同迷宫般复杂危险的街巷深处!
慌不择路。
西门庆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
每一次急促的呼吸都带着血腥味,耳朵里嗡嗡作响,仿佛随时都能听到身后衙役沉重的脚步声、铁链碰撞的哗啦声,以及那一声声催命的“捉拿西门庆归案!”的呼喝。
他专挑那些最僻静、最狭窄、污水横流、散发着腐臭气息的死角钻。
身上那件昂贵的杭绸孝服早己被尖锐的墙角、断裂的竹竿勾扯得破烂不堪,沾满了污泥和不知名的秽物。
脸上也蹭满了黑灰和汗水混合的污渍,头发散乱,狼狈得如同一条真正的丧家之犬。
家?那是回不去的陷阱!客栈?更是自投罗网的死地!偌大的阳谷县,竟似再无他西门庆的容身之所!巨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海水,一点点漫过口鼻,几乎要将他彻底窒息淹死。
就在他筋疲力尽,双腿如同灌铅,恐惧即将压垮最后一丝神智时,一扇虚掩的、破败不堪的木门出现在巷子最深处。
门上挂着一块摇摇欲坠、油漆剥落的招牌,上面模糊写着“王记茶肆”几个歪歪扭扭的字。
这破败的景象,在此刻的西门庆眼中,却如同无边苦海中唯一的浮木!他几乎想都没想,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猛地撞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哎哟!哪个天杀的!慌慌张撞鬼呢?!”
一个尖利刺耳、带着市井泼辣和浓重油滑腔调的女声骤然响起,打破了小茶肆内的死寂。
昏暗的油灯光线下,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粗布衣裳,脸上涂着廉价劣质脂粉、却依旧掩盖不住深深皱纹的老妇人,正翘着腿坐在一张油腻的小桌旁嗑瓜子。
她正是阳谷县底层三教九流中鼎鼎有名的“马泊六”、开茶肆兼拉皮条的王婆。
王婆被撞门声惊得跳起来,瓜子洒了一地,正欲破口大骂,浑浊的老眼却猛地看清了撞进来的人——虽然蓬头垢面、衣衫褴褛,但那身孝服的料子骗不了人!
那张沾满污垢却依稀能辨认出往日俊朗轮廓的脸…这不是西门大药铺的少东家,西门庆西门大官人吗?!
王婆那双精于算计的老眼瞬间爆发出骇人的亮光!如同饿狼看到了肥美的羔羊!
她脸上的愠怒瞬间消失,如同变脸般堆叠起无比热情、甚至带着夸张谄媚的笑容,声音也立刻软了八度。
“哎哟喂!我当是哪个不开眼的泼才呢!原来是西门大官人…哦不,西门公子啊!我的天老爷!您…您这是怎么了?遭了贼了?还是遇了匪了?快进来快进来!瞧这一身汗,这一身泥,可怜见的!快坐下歇歇!老婆子给您倒碗热茶,压压惊!定定神!”
她一边说着,一边手脚麻利地冲到西门庆身边,不由分说地搀扶着他那几乎脱力的身体,硬是把他按在了一张吱嘎作响、满是油垢的破板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