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深沉，湘江笼罩在浓重的雾气中，远山近水都失去了轮廓，化作一片混沌。芦苇深处，幸存者们己经整装待发。
陈远检查着修补好的小船，这是他们一夜辛劳的成果。虽然简陋，但足以载着他们横渡湘江。
“船太小，一次只能载西人。”陈远低声道，“必须分两次渡江。”
慧明师太点头：“老尼与翠娥、哈尔古、妞妞先行。陈施主与文启、王氏婆媳随后。”
这个安排让陈远皱眉：“师太，你们先走太危险。”
“正因危险，才该老尼先行。”慧明师太平静地说，“若有变故，你们还有机会另寻出路。”
翠娥默默将找到的干粮分给大家。每人只分到一小块，勉强果腹。她特意多给了妞妞一些，小女孩安静地接过，大大的眼睛里己没有了孩童的天真，只剩下与年龄不符的沉静。
哈尔古的伤势好转了许多，他己换上从清军尸体上扒下的百姓衣物，长发被草草束起。这个满族青年此刻看起来与汉人无异，只有那双略微深陷的眼睛还保留着族裔的特征。
“雾大是好事，”哈尔古望着江面，“巡逻队不容易发现我们。”
张文启整理着随身物品，那几本经典被他用油布仔细包裹，贴身收藏。这个书生在逃亡中磨去了些许文弱，增添了几分坚毅。
王氏婆媳相携而立，她们己决定接受剃发的命运。“只要人活着，比什么都强。”王氏喃喃道，不知是在安慰媳妇，还是安慰自己。
第一缕曙光撕开东方的天际，雾气开始微微流动。是时候了。
陈远、张文启和李氏合力将小船推入水中。慧明师太率先登船，接着是翠娥抱着妞妞，最后是哈尔古。
“对岸见。”陈远郑重地说。
翠娥深深看了他一眼：“一定要来。”
小船悄无声息地滑入江心，很快被浓雾吞没。陈远三人在岸边焦急等待，每一刻都如同一年般漫长。
江上，慧明师太稳稳把舵，翠娥和哈尔古奋力划桨。小船在湍急的江水中起伏，如同一片落叶。妞妞紧紧抓着翠娥的衣襟，小脸煞白，却咬紧嘴唇不发出一点声音。
雾气中突然传来桨声！所有人都僵住了。
一艘清军巡逻船的身影在雾中若隐若现，距离他们不过十余丈。幸运的是，浓雾遮蔽了视线，巡逻船没有发现他们，径首向下游驶去。
哈尔古长舒一口气，用满语低声咒骂了一句。
“你说什么？”翠娥问。
“我说，感谢这该死的雾。”哈尔古苦笑。
半个时辰后，小船终于靠上对岸。西人迅速上岸，将小船推回水中，让它顺流而下，这是给陈远他们的信号。
对岸的景色与湘潭城那边截然不同。虽然也有战火痕迹，但至少没有堆积如山的尸体和冲天的火光。远处的山峦在晨雾中显出朦胧的轮廓，宛如一幅水墨画。
“我们成功了。”翠娥几乎不敢相信。
慧明师太却面色凝重：“莫要高兴太早，这里仍是清军控制区。”
他们在岸边找到一处隐蔽的洼地，焦急地等待第二拨人。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江面上始终没有小船的影子。
太阳升高了，雾气逐渐散去。翠娥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他们不会。。。”她不敢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