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完美地融入了书房光线无法照亮的暗处,若非那极其细微的能量波动和几乎凝成实质的阴冷气息,几乎会让人以为那本就是一片阴影。
孔鹤臣的眼皮微微抬了一下,深邃的目光落在那团突兀出现的黑雾上,脸上却并无半分意外或惊骇之色,仿佛早已料到它的到来。
他张口,声音平淡无波,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如同在称呼一个熟悉的老仆。
“黑牙,你来了。。。。。。”
那团翻滚的黑雾似乎蓦地一滞,流动的速度加快了一丝,仿佛雾中之人因被直接点破身份而产生了细微的情绪波动。
黑雾微微向内收敛,又缓缓扩散,形成了一个近似点头的模糊动作,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孔鹤臣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然而下一刻,他原本平淡的目光骤然变得锐利如针,牢牢锁定那团黑雾,声音依旧缓慢,却一字一顿,清晰地敲打在沉寂的空气里,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的重量。
“似乎,这一次。。。。。。你来晚了啊。”孔鹤臣微微停顿,让这句话的压力充分弥漫开来。
“离约定的时辰,过去很久了。。。。。。”
孔鹤臣的声音里听不出明显的喜怒,没有斥责,没有质问,只有一种平静的陈述。
但正是这种平静,反而透出一股令人窒息的压力,仿佛无形的山岳缓缓压下,考验着对方的神经。
那团黑雾明显地凝实了片刻,显然感受到了这股压力。雾气的翻滚变得不再那么飘忽,而是显得郑重了许多。
紧接着,一个空洞、阴森、仿佛不是通过喉咙而是通过某种摩擦产生的低沉沙哑声音,从黑雾深处艰难地渗了出来,带着一种非人的质感,令人听之便觉毛骨悚然。
“属下黑牙,见过主人。”
那声音先是一板一眼地见了礼,然后才解释道:“属下并非因为怠慢而来晚,实在是。。。。。。来的路上,被一些事情耽搁了。。。。。。”
孔鹤臣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冷哼,似乎并不打算如此轻易地接受这个解释。
他身体微微前倾,烛光因此照亮了他更多清癯而威严的面容,那双眼睛在阴影中显得格外深邃迫人。
他盯着黑牙,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的讽刺。
“有些事。。。。。。耽搁了?”
孔鹤臣慢慢重复着这四个字,仿佛在品味其中的可笑之处,“这偌大的大晋龙台,深更半夜,还有能耽误你黑牙。。。。。。这等已摸到宗师门槛境界的人的事情么?”
孔鹤臣的质疑毫不掩饰,根本不信这世上能有几件事能拖住他麾下这柄最锋利的暗刃。
面对孔鹤臣毫不留情地逼问,黑雾再次剧烈地翻滚了一下,那空洞阴森的声音变得更为凝重和清晰,那声音也显得正色不少,显然知道必须给出一个足够分量的理由。
“主人明鉴。属下途中察觉。。。。。。户部尚书丁士桢,于今夜秘密会见了京畿道黜置使。。。。。。苏凌!”
“什么?!”
此言一出,一直保持着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孔鹤臣,脸色骤然大变!
他猛地从太师椅上直起了身子,那双深陷的眼眸中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骇之色,甚至不由自主地,从牙缝里倒吸了一口冷气!
“嘶??!”
孔鹤臣脸上那骤起的惊澜缓缓压下,但眼底深处的震动与冰冷却愈发浓烈。
他并未立刻发作,而是重新靠回椅背,手指无意识地、更加用力地摩挲着微凉的茶杯,沉默了半晌。
书房内的空气仿佛凝结成了冰块,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许久,他才缓缓抬起眼睑,目光如两道冰锥,再次刺向那团翻涌的黑雾,声音低沉而缓慢,每一个字都带着审视的重量。“丁士桢。。。。。。竟敢私下会见苏凌。。。。。。黑牙,对此事,你怎么看?”
那团名唤“黑牙”的黑雾似乎微微波动了一下,仿佛在组织语言。
随后,那空洞阴森、如同砂纸摩擦锈铁的声音再次从雾中渗出,带着一种冷静到近乎残酷的分析。
“回主人,属下以为,丁士桢此举,绝非无的放矢,其背后用意,至少有其三。”
“其一,拉拢试探。”黑牙的声音毫无起伏,却字字清晰,“苏凌新晋黜置使,天子亲封,又是丞相萧元彻暗中推向前台之人,势头正劲。丁士桢此时私下会见,无非是见其年轻,欲行拉拢之实。即便拉拢不成,亦可近距离观察试探,摸清此子的性情、立场与深浅,为己所用或早做防备。”
“其二,预留退路,左右逢源。”黑雾似乎收缩了一下,显得更加凝聚,“丁士桢此人,看似依附于主人您这‘清流’领袖,实则首鼠两端,精明狡黠至极。他深知如今朝堂波谲云诡,萧元彻与主人您。。。。。。势同水火已渐成定局。”
“他私下接触萧元彻的人,无非是想在两大势力之间骑墙观望,为自己预留退路。无论将来风向往哪边吹,他都想确保自己能岿然不动,独善其身。此举,乃是典型的狡兔三窟之策。”
“其三,”黑牙的声音顿了顿,似乎加重了一丝分量,那阴森的语调里甚至带上了一点不易察觉的讥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