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桌的客人起身买单,秋原目送刚才的小女孩。小女孩走出大门前,回过头向她挥手告别。顿时一阵暖意沁入心田。
服务员端来餐后水果,秋原象征性地吃了一颗葡萄。
“秋原,如果我是你,我会考虑去新店发展。”
秋原默不作声,等薛琴说下去。
“她们四个跟随宋先平很多年,要说对这个男人没有一点期待,那绝无可能。宋先平现在有了家庭,和谁的关系都不会更进一步,她们相互之间也不会争风吃醋,因为她们有一个共同的、无法战胜的对手,以此达到一种平衡。而你的出现,可能会打破这个平衡。”
秋原看着薛琴的眼眸,试图探测其中的深意,很快又避开了。
“不止如此,你还俘获了周子阳的心。不管她们对子阳有没有想法,光是吸引力输给你这一点,就足够产生恶意。”薛琴放松表情伸了个懒腰,“当然啦,如果你不打算长期在这个行业做下去,这番话就当我没说。”
“你是说,我就是那个被塞满了还能挤进来的危险?”
“我可没这么说啊。”薛琴面露愠色,忽然又像有所发现似的探身问,“难道真的是吗?”
“别开玩笑啦。”
秋原把她的上身推回去。薛琴不怀好意地笑了一阵。
“其实那会儿我并没有帮上什么忙,你能顺利入职,是因为周子阳。”
“啊?他不是跟我同一天应聘的吗?”
“哪有。”薛琴掸苍蝇似的挥挥手,“李萱的老爸做过心脏手术,主刀医生就是子阳的父亲,他们的关系可不一般。”
今天的谈话让秋原数次默然,但不知为何,这一点让她最为意外。
“怎么了?你看你,明明对人家没感觉,这会儿又失落了不是?你啊,别想不开了,我是真心觉得子阳挺不错的。跟宋经理搞好关系,争取拿到调派新店的名额。你去,子阳一定会去,感情可以慢慢培养。听你薛姐的没错。”
回到家时间还早,秋原照例先打开电视,准备洗澡。独自居住,电视机的声音比画面更重要。
当地电视台仍在循环播放轿车凶案的报道视频,最近几天的收视率大概史无前例吧。除了早上在医院看过的内容,还播出了一段被害人家属的采访。被害人妻子在镜头前痛哭流涕,反复声明丈夫为人正直,从不招惹是非,和陪酒女郎有瓜葛简直难以置信。一旁的儿子不知从警方那里了解到什么信息,似乎认定失踪女性是凶手,愤慨的言辞间带着对社会的强烈不满。母子两人的表达相互矛盾,是凶手又怎会毫无瓜葛?
秋原从冰箱里找出一个柠檬对切,把柠檬汁挤入加水的小喷壶,对着外套喷洒一遍。这是薛琴教给她的招数,可以去掉衣服上的火锅味。
洗澡时,秋原侧身对着镜子观察小腹。当然,没有什么变化,可也不会太久了。明天就去医院,把孩子拿掉,这是最明智的选择。就像去新店发展的计划一样,把自己从这里拿掉,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一切重新开始。
九个月前来到这里,不就是抱着一切重新开始的打算吗?秋原窝进沙发里拿起手机,不知不觉拨通了母亲的电话。
“来来,你代我一会儿……”母亲的声音没有靠着话筒,麻将牌扣在桌上的撞击声倒是很清楚,“秋原呐,我正要跟你说个事。去年……”
打电话回家的频率大概两三周一次,秋原只是不想被母亲埋怨不关心她,所以每次通话除了确认打给她的钱款是否到账,也没有什么实质内容。她从拿到第一份工资开始,每个月都会留一份给母亲。
父亲在秋原高考前夕罹患肺癌去世。母亲对秋原半吊子的学习成绩不抱希望,劝说她放弃求学,留下来继续经营由父亲一手支撑的小卖部,母女俩就这样磕磕绊绊过了三年。没有了父亲的约束,母亲的生活越发随性,年纪大了不再出入舞厅,光顾棋牌室却像一日三餐雷打不动。秋原在艰难营生的岁月中,体会到了世人的空虚和愚昧,她无法忍受一辈子守着这方屋檐。于是一边开店,一边奋发自习筹备高考。最后取得的成绩虽然差强人意,不过好歹能离开让人厌恶的老家了。起步晚一点没关系,一切会重新开始。
人一辈子,到底重新开始多少次才会感到疲倦呢?秋原未足而立,却已隐隐对这个世界萌生退意。
果不其然,母亲要商量的事还是回家相亲。去年托媒婆介绍的对象条件优越,一家三口全是公立编制的教师,最后却选择了同期会面的另一个女孩。母亲刚刚在牌桌上听说这个女孩因劈腿被男方回绝了,让秋原把握机会尽快回家一趟。
秋原实在无言以对。“看情况吧,先睡了。”
“别看情况了,趁早定个日子,我好跟对方约时间。哎,你打来要说什么?”
“没什么。”秋原烦躁地挂断电话。
她想让自己尽快平静下来,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对准电视机,画面上恰好出现失踪女性的照片。
严小月,秋原想起这个名字的同时摁下关机键。
黑色的屏幕右侧映出秋原自己的脸,由于视觉残留和严小月的脸短暂地重叠在一起。
一股难以言喻的不安开始在秋原心头盘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