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三三两两聊天时,叶满枝找了一个女同志比较多的人堆,自然而然地挤了进去。
几人正在谈论丝绸总公司刚在杭州举办的那场丝绸展。
二十个优秀产品中,江苏占8个,上海占4个,北方只有北京和山东各评上一个。
一位江苏女干部指向自己脖子上的丝巾,介绍说是她们吴江印染厂获奖的产品。
叶满枝仔细瞅了瞅那丝巾,打眼一瞧就是好东西。
“丝织品确实是江南的强项,不过,这几年北方丝绸的工艺也进步很多。我之前得到一块真丝双绉的料子,好像是北京丝绸厂生产的,做夏天的衬衫和裙子特别凉快。”
“你还蛮识货的,”来自上海的大姐笑道,“去年搞生产竞赛的时候,我们市里派了师傅去北京丝绸厂做过技术指导,经过调整以后,北京这家厂的工艺确实精进了不少。”
叶满枝不关心谁家的丝绸更好,她站在人堆里旁听半天,抓住一个关键信息。
“孙主任,你们去年跟北京搞过生产竞赛啊?效果咋样?哪边获胜了?”叶满枝问。
“嗯,我们组织轻工企业竞赛了半年,今年春节前才结束的,”孙主任含蓄道,“效果挺不错的,十七家企业各有胜负,我们这边有九家企业取得了佳绩。”
也就是说,北京和上海搞生产竞赛,上海以9:8的成绩略胜一筹。
叶满枝心里隐隐有点不妙的预感。
这两个城市刚组织过大规模的生产竞赛,今年还会再次参加其他竞赛吗?
……
领导们的会议要开一整天,秘书不用一直在会场外面守着,凑在一起寒暄一阵,很快便散了场。
叶满枝出门时,包里并没带吴峥嵘写给朋友的信。
人家的战友关系挺铁,似乎并不需要她多此一举,而且她也实在不好意思将那样的信送进人家手里。
所以,她索性就不去送信了,节约时间多逛几个景点。
首都的柏油马路宽阔又平坦,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叶满枝挎着照相机,独自漫步在初夏的长安街上。
从会场一路溜达到人流如织、店铺林立的西长安街。
瞧见“大地西餐厅”的招牌时,她站在门口迟疑了一阵。
独自跑来北京吃西餐,似乎有点奢侈。
不过,反正周围没人认识她,她腰包里还因为“穷家富路”,带了三百块现金,奢侈一回应该无妨吧?
本着再苦不能苦自己的原则,叶满枝并没迟疑太久,推门便走进了“大地西餐厅”。
她早上在驻京办吃过早饭,其实并不饿,点了一份奶汁烤杂拌配酸面包,又在服务员小姑娘的建议下,加了一杯咖啡,就将菜单还了回去。
上午来西餐厅用餐的客人并不多,除了她这个外地客,只有隔壁桌坐着两个女同志。
“队长让你排什么戏,你就排什么戏,跟他拧着来,对你也没好处。”
“我就是看不惯他那副咄咄逼人的样子,”更年轻的姑娘说,“我的《四郎探母》排得好好的,他说换就换,非得排什么现代戏。你看那现代戏排出来有几个好看的!”
另一人劝道:“有人在报纸上说《四郎探母》丑化杨家将,美化了叛国投敌的杨四郎。你说这出剧目还怎么演下去?队长的话不无道理,咱们排一出现代戏,宣扬‘一厘钱’精神,其实也很有意义。”
非礼勿听。
叶满枝没想偷听人家的谈话,但是她们两桌并排靠着玻璃窗,身后的对话自个儿往她耳朵里钻。
距离大地西餐厅不远,有个长安大戏院,叶满枝猜测,隔壁这二位也许是京剧演员。
她学着人家的样子抿了一口咖啡,被药汁子似的味道苦得咳嗽。
斟酌着加了两勺砂糖,又把喝剩的半杯牛奶倒进咖啡里,折腾了半天,总算没那么苦了。
叶满枝暗暗吐槽自己花钱遭洋罪,翻开手边的《北京日报》,找到早上匆匆扫过一眼的那篇报道《从“一厘钱”精神谈起》。
一边喝着加了糖和牛奶的咖啡,一边认真浏览这篇报道。
所谓的一厘钱精神,其实就是勤俭建国,增产节约。
最先提出这个口号的是北京墨水厂,这个厂从每件包装材料节省一厘钱做起,实现了扭亏为盈。
而后又有其他厂举一反三,从节省一厘钱,变成节省一分钟,或是一根火柴。
从两个姑娘的谈话来看,报纸上宣传“一厘钱”精神,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这事儿在北京应该挺火的,否则他们那个队长不会专门排一出现代戏,配合一厘钱精神的宣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