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惊春下意识做出来的反应,是对公冶启最好的选择。
是最好的,却不是他要的。
世人皆是如此,太后如是,莫惊春也是如此。
公冶启本该暴怒。
可他绝不会忽视莫惊春失控之下吐露的心声。
生死一瞬,莫惊春的反应,却正正撕开他一直掩藏的念想。
他待公冶启,并非克制之下的淡然,反而有着复杂扭曲的情感,以至于就连此刻,莫惊春的脸上都灼烧着明亮的怒意。
“……您或许觉得生气,那臣呢?”莫惊春许是因为酒意,或是因为愤怒,声音掷地有声,“您杀康王,杀广平王世子,杀清河王世子,如今又因游戏做引,来让臣意识到您的情绪,这是您的做法,是您觉得‘好’的做法,可您又是否问过我是否愿意?”
莫惊春猛地往前踏了一步,袖口的血迹在秋风飞舞里就像是翩跹的艳鸟。
“您甚至在朝上揭露自身症结,便是为了戳破我那自欺欺人的保护,让天下都知道,您是个随时随地都可能发疯的病人。难道我当高兴狂喜,因为我惹得帝王堕落无常?因为我甚至能够引得陛下自残,何其厉害?!”
他的怒意却也不少。
“您曾说过,你我本是互补。可世上本就没有完全满足的圆缺,越是爱,便越会恨。便如同您看我,如同我看您,非得是强求不得,互相磨合,才能勉强。
“从未有一帆风顺,唯有互相折磨,痛苦不堪!”
莫惊春将抓着的刀鞘丢在一旁,那种从身体蔓延上来的疲怠让他不想再说话。
酒意让他说了太多不该说的话。
莫惊春恨不得将舌头割掉。
他转身,朝着大门走去。
“夫子要去哪?”
“让彼此冷静一下。”
莫惊春推了推门,却发现门打不开。
莫惊春蹙眉,又用力推了推,但只听到挂环动了动,外头寂静得像是无人。他蓦然升起一种悚然的寒意,猛地朝边上就地一滚,这猝不及防的动作牵动胳膊和背上的伤口,疼得他脸色微变,但是公冶启的动作远比他还要快,就在莫惊春勉强站起来的时候,莫惊春才看到了公冶启手里拿的是什么。
黑铁。
那是刚刚从暗箱拖出来的东西。
莫惊春的脚踝刺痛起来。
那贴着骨骼皮肉没有摘下的金环,此时此刻如同讽刺。
他只觉得之前陛下说的话全都是在放屁,性情一上来,却还是不管不顾。
帝王的怒意栖息在表皮下,视线粘稠偏执地盯着莫惊春,那神情仿若方才的怒意不过虚假。
只是公冶启刚刚拿出来的东西,却让莫惊春毛骨悚然。
必然不可能是一朝一夕间就弄完的东西。
那取出来的铁环束缚之物,怕是早就在东府放好。不然正始帝也不可能随便取用,突然就带了出来。
陛下的恶欲当真是无处不在,附着骨髓。
莫惊春暗暗后悔他刚才为什么要将刀鞘丢开,不然他现在也不会是赤手空拳。
他可不能轻易让皇帝如愿。
帝王想要将莫惊春囚困在此,却还得问过他愿不愿意!
公冶启不疾不徐地步了过来,笑吟吟地说道:“夫子,我可还是个伤兵,你动手的时候……还要饶过则个。”
话音刚落的瞬间,两条人影在屋内翻滚。
既然门已经被外面锁上,总不会连窗户都被关死吧?
莫惊春用着桌椅百宝架等物做阻碍物,径直朝着一扇半开的窗户奔去。只是在莫惊春堪堪抵达窗口的时候,柳存剑的脸在窗外出现,他透着一丝歉意,猛地一剑柄抽了过来,莫惊春为了闪避不得不后仰,正此时,窗门已经闭上。
莫惊春撞入公冶启的怀里。
一旦真的激怒了莫惊春,他却也不是那般乖顺的模样,兽犹能挣扎,人更如何?莫惊春一拐子捅在公冶启腰腹,身后人明明疼得闷哼了一声,却是死活不肯撒开手,剧烈运动时,血腥气扑鼻而来,莫惊春的左手抓在公冶启的臂膀上,那猛地涌出来的热意,惊得他下意识松手,要去看公冶启的伤口。